01
最近，很多人都晒出了自己一年来的进步和成绩。
而我和我身边的人到了年底都不是很顺利。
自己一年兼职攒下来的钱因为突发的一个手术花光了。在我输液的第五天，父亲在电话里奄奄一息，哭着对我说他痛得很，没人管他的病，他过不了年就要死了。
对于这个从来没有负担起父亲责任的男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他；但对于这个好吃懒做只敢在家里称王称霸的男人，我也从来没办法打心底敬佩他。我不清楚他三观的形成原因，但我可悲他快五十多岁连治病的钱都没有。从打着女儿的名头到处借钱，然后赌博，到最后大家都知道他没有还钱的能力的时候，家里的近亲都对他避而远之，我想他住院的时候甚至不会有一个人来看他吧。
而我，始终做不到不管他。
拔掉针头，把唯一剩下的钱，下学期的生活费转了出来。
“爸爸，这是我求着很多老师同学借到的几千块，病好以后，你一定要出去工作，你从来都没有任何负担，为了你自己以后大病小事，或者存钱找个老伴，也一定要出去好好工作。"
“好好好，你赖表叔早就约我去广州干活了，还有你小春叔，成都当保安呢，还有你二舅……”
可是每年你都是这样说的，最后夏天太热，冬天太冷。
02
鲜血从纱布下面不断浸出，父亲疼的厉害，不断咒骂家里的人，咒骂医生护士。牛奶太腥，抄手没盐，吸管不能弯，还有输液，太jb凉……
“少说点话，扯到伤口！”
“砰！”
“天啦，有人跳楼！”
“跳楼了？！”
“喂，急救室，快！医科大楼后面有人跳楼了！”隔壁护士和值班医生在打电话。
医科大楼？不就是我这栋么？我在二楼。
我抱着给父亲找来装热水敷手的塑料瓶子，走到过道窗口，往外面瞧。
两秒我就退了回来，脚下，女人的尸体趴着，头下面冒血出来。
我退到看不到尸体的地方，紧盯着窗外，周围有没有人！？
二楼里的人慢悠悠地，有人拿着单子或CT片走来走去，有小孩在哭，大人在哄，更多的人在低头耍着手机，还有忙碌的那几个护士。
“阿姨，这里，有人跳楼了！”我指着窗口，不想让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什么？跳楼？哪里？”戴眼镜的阿姨很惊奇。
“就窗口下面，我听到医生打电话了，应该快来人了。”
阿姨走过去，啊了一声，一会儿又走回来问我她为什么跳？我说不知道。她又走了回去。
塑料瓶里的水快冷了，我跑回去换了热的，轻轻塞到父亲的手里，他没说话，我转身又出去了。
这下，阿姨让更多人知道了，大家都在趴着看，在议论，过道里时间显示是下午2:47了。
大叔说他骑电瓶车在医科楼后面停车，那人就掉了下来。
被围着的护士说，女的是从六楼骨科跳下来的，丈夫车祸，软骨组织挫伤，两个人吵架。
一个奶奶很是惋惜地说，又不是癌症、绝症，年纪轻轻，怎么那么想不开。
小姑娘看了一眼又跑过来，说她晚上都睡不着了，要做噩梦。
“急救的来了么？”我问大叔。
“来了，插起管子在抢救呢。肯定是没救了，脸都摔变形，脑浆都摔出来了，怎么可能救得活！”大叔很是笃定。
03
我回了病房，快3:00了，要给父亲放液体。
群消息:
霞:亲们，我好惨，眼睛受伤了。
我:最近我也很不顺利，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月:啊？！我爸爸也出了车祸，伤了头，肇事司机拿不出钱，现在医药费都花了几千了，天啦，怎么大家都那么不顺！
静:看，我的手机屏幕直接摔断分离了！
……
“我吃不进去，但是我肚皮又饿！”父亲不断用纸擦着眼角因疼痛而流出的泪水。“饿也要吃，我去给你买抄手，炖鸡的。吃了才能吃缓释片，那个东西伤胃。”
“我咽口水都痛！”
“才手术完，怎么可能不痛，只能自己熬住，医生说三天以后就好了！”
下午6:00，走到楼梯口，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下去。一楼侧门缝里，我看见了那个女人的鞋子还有一些白布，居然还没有搬走。我快步跑出了大楼，回来的时候坐的电梯上二楼。
“叮～”
“喂，保保？”
“欢欢啊，你有你小秦的电话没有？哎呀，那天撞到我，现在我骨头裂缝了，挑也挑不起，碗都洗不了，老火得很啊。这么多天了，想问她到底怎么解决。”
“保保，现在我在医院照顾我爸爸，也帮不了什么忙，你和小秦嬢嬢都是我的至亲，我在中间也不好帮那个，我给小秦嬢嬢联系一下，看她的意见，我建议你们最好在交警队解决这件事哈。”
“好好好，要得。”
微信:
我:嬢嬢，蒋保保打电话给我要你的号码了。
小秦:她还找我，我还找她呢，明明是他们从后面开车出来撞到我，现在我脚和背都痛得很我都没叫唤！
我:确实，我也不好说什么，看你们怎么办嘛？
小秦:你不管，到时候再去一次交警队，看那个负责嘛。
我:好吧。你保重身体哈。
给保保回了个电话，说了下情况，喂了父亲抄手和止痛药，已经7:00了。
前几天我从市里给小秦嬢嬢拿了胰岛素，晚上在我家吃过饭以后，我送她出去。
快走到灯光消失的地方，她说，大家都欺负她孤家寡人。
从十四岁得这个病开始，她失去了读书的资格，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顶住家里的压力和一个懦弱的男人结婚后，男人连婚都没离就拉黑她所有联系方式，然后甩了她。前几天她刚借钱做了流产，新的男朋友已经跑了，不想负责，现在她又出惹上了车祸。
04
哎～思绪转回病房，下午的抄手父亲吃了一点，现在饿了，让我跑一趟。
裹紧自己，从楼梯跑出去，外面所有的面馆都已经关门了。我走了很远，几乎绕了城里半圈，居然真的没有碰到一家晚上还在开门的面馆。我蓦然想起奶奶在世时给我讲的事，二妈生孩子晚上要吃面，我奶奶凌晨跑了整个县城买回来的时候，二妈已经进产房了，多年以后我二妈还骂我奶奶不管她生孩子的死活。
真的，这个城市，没有晚上还在沸腾的面汤，尤其是冬天。
眼泪安静地流满脸庞，还好是热的。路上买了椰奶和最贵最软的蛋糕。
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吃，我只知道，我真的尽力了。
幺爸说:“不管你父亲多么无能，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你都得管他，照顾他。”
我懂，我也愿意，我只是，有些委屈。
我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我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过不下去，只要坚持过去就好了。但是人就是越是自我安慰，越是理解所有的事，压抑情绪，越容易在某一刻蹦不住。
静说:
垫付完所有费用以后，爷爷给父亲交的医保卡能够报销回来大部分的费用。
开学以后再去做几份兼职。
奖学金和助学金我都有。
学费继续贷款。
十年以内，我一定能考上研究生。
再不济，毕业以后，我总能找到一份充满干劲和希望的工作。
最后，跳楼的那个阿姨，希望你一路走好。
生活可能有些伤心，但并没有到拿生命去碰撞的绝望。毕竟陌生人把你当成一个新闻故事，你却是亲人一生疼痛的疤痕。
“只有蛋糕和椰奶了。”
“好，我吃蛋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