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太阳悄悄地爬上了上岗,小镇又继续着昨天的平静。被阳光刺醒的阿兴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好像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内容,没有痛苦。难道这真的是一个梦,阿兴想到,突然发现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感到自己还在这个无明的世界。阿兴盯着它,蓝宝石里的字由“逸儿”变成了蝌蚪文的“阿兴”。
阿兴靠在床头,怅然若失,虽然他不曾拥有,不曾拥有也就无所谓真正意义上的失去。阿兴抬头看着手上戒指的宝石,欣慰地笑了,脑海里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一架银色的飞碟飞抵阿兴家的上空,悬在那里。逸儿噙着泪,脱下了手上的戒指,慢慢地给阿兴戴上,她的手不停地抖动。逸儿把阿兴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用脸蹭着阿兴的手背,胸前的项链不断地闪着红光,告知它的主人时间已经到了。
逸儿把阿兴的手又放回了被窝举步走向门口,阿兴好久没睡得那么安稳了。到了门口的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轻轻地掩上了门。“不要追了,我跑不动了。”里面传来了阿兴的梦呓。逸儿吃力地朝楼顶走去,快到楼顶时,飞碟突然射下一道强光,逸儿朝着飞碟射下的光圈走去。
屋外没有半点声音,连风都睡了。散放在逸儿肩头的卷发在强光的照射下变得更加蓬松,像花一样开放,像树枝一样伸展,充满了空气的弹性。逸儿仰着头,像沐浴清晨的阳光,又像享受着月光的洗礼,焕发了原有的光彩,就像阿兴第一次看见她一样动人。群带飘逸着,好像有风在拂动,此时的逸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夏日午夜的恬静,一缕垂肩的青丝飘落又浮起。
刚好升到一半,刹那件,逸儿与光都消失了,飞碟底部的舱门旋合关闭,身上的彩灯又亮了。飞碟在天空绕着阿兴的家转了一圈,跳跃着朝东北角飞去,一道闪电过后,它也不见了踪影。
阿兴起身朝窗外的东北角望去,只有翠绿的山峦和几朵悠闲的白云,几只鸟游戏般的在天空滑翔,顺着四周的山峦高高地俯冲。小镇依旧是从前的小镇,祥和宁静。 阿兴伸了个懒腰,起床向书桌走去,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取下手上的戒指,把墙上挂的长命百岁锁取下,解下它上面的红线并把戒指穿上,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把铜锁放回了木盒里。铜锁是一个算命先生要兴母买的,原因是他认为阿兴从阎王爷手里夺来的,估计那是大多骗子惯用的说词,因为他不相信有阎王爷,也没有感受到大难不死的后福,相反他觉得自己过得很平凡,甚至有些平庸,因为世界上不需要太多不平凡的人。阿兴从不喜欢戴任何饰物,他不信教也不戴表,喜欢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即使在大冬天也不带围巾手套,只是把兜帽往头上一罩。
“起来了啊,我和你爸都叫了你几遍了。”
“昨天看书看得很晚,你们也好晚回来吧。”
“我不知道,起码有一两点钟,昨天的手气特别好。”兴母抹着茶几继续说道:“不过昨晚有道好亮的闪电,我和你爸还以为快下雨了。”
阿兴在心里苦笑:“夏天多雷暴天气,闪电是常有的。”“快去刷牙洗脸吧,饺子都快干了。对了,你昨天晒鞋子还有一双没收。”阿兴纳闷地看着母亲:“鞋子。”兴母指了指鞋架上的那双拖鞋,阿兴恍然大悟,知道那是逸儿昨天穿的拖鞋。脑海又浮过她飞向飞碟时的情景,鞋子从空中坠下,速度越来越慢,像一片羽毛轻轻地飘落在阳台。在一旁的兴父解围道:“儿子能处理自己的事就行了,阿兴,你快去刷牙吧。”他们哪知其他的鞋子也放了两天了,不过都是逸儿收的。阿兴乘机向卫生间溜去,但地面的水已经干了。
过了几天没心没肺的日子,时间因知己的到来而变得稍纵即逝,又因知己的离去而变得寂寞难耐,但人与人的感情因无形而永存。被突然放假的杰又被突然叫了回去。无聊的日子像蒸馏水一样没有味道,无聊的贵族学校又迎来了它开学的日子。
树上的的蝉不慌不忙地叫着,听不出有夏天的燥热,一切都是照例。一辆吉普沿着盘山公路向着市区开去,路旁的山上的羊群很欢快地吃着草儿,不断发出“咩咩”的叫声,从一座山丘走向另一座山丘。
城市里依旧很热,路上的行人也变得无精打采和躁热起来。晚自修的教室,几台吊扇呼呼地吹着热风,好像它们也热得没法,发出唧唧的叫声如同憋着一个响屁,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也无法平静众人的心绪,每个人都在椅子上磨来磨去,椅子上有根无形的针直刺他们的心。老佛爷说明天要进行开学考,希望同学们做好准备,她常说学习是自己的事,但她早已忘记了自己职业存在的原因。
“阿兴,我觉得你在暑假长高了。”金笑着说。
“嗯。”阿兴用拳头抵住自己的嘴唇故意轻咳一声,他很敏感别人说他的身高,心想到难道是药起作用了,“是吗?我没量过。”
“明天的考试你准备的怎样了?”
“没有准备,好好考就是了。”
“说得也对,尽人事,听天命。”
“你最近买了UFO的杂志吗?”
“还没到,我看新闻说前段时间有人在上海拍到了飞碟,是在夜里两点三十分左右”金一边说一边翻着刚买的报纸忽然对阿兴说道:“对,就是这个。”金把报纸移给阿兴看,阿兴仔细看着竟与自己看戒指上的宝石时在脑海中显现的一摸一样,只是通身发出白光,周身的彩灯并没有开。金见阿兴看得出神:“有什么不对劲吗?”
“哦,没有”心里却小声念到,“飞得真够快的。”
“你说什么?”
“我说长得真够难看的。”金只是笑了笑。阿兴认真读着报纸上那条简短的新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
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闻过一场秋雨的气味,听过一次叶落的声音。就像父母看自己的孩子,感到一下子就长大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准时开考,下午的数学让阿兴觉得出奇的易,阿兴心想这次数学考试该会及格了,两天的考试匆匆忙忙,但又无所事事,所以每场考试后网吧就爆满。学校老师改卷的速度赶上了印钞机的速度,因为奖金是和所改试卷的份数挂钩。考完当天晚自习就陆陆续续发试卷了,直到晚读前班里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对着答案,直到老佛爷的降临,越不会做的人却越想知道考试的答案,尤其是答案背后的分数,然后沾沾自喜地算着自己可怜巴巴的分数,甚至还装出一副哀天叫地的样子。
数学老师从低到高报着考试成绩,阿兴等了很久,心想难道自己的试卷漏改了,或者分到了其他班。“阿兴,125.”数学老师报的有些不耐烦了,口水都干了,她咽了咽口水,脸上惊喜的表情如同她的新发型一样灿烂,然后挤出两个字“不错”。金和整个班都惊讶地发出“哇”的惊叫声,虽然比不上雪妮的”哇声一片“,但也有不少钦佩的目光。“你还说你没做什么准备,原来身藏不漏,单数学一科就考了全班第五,如果认真准备的话,指不定考第几。
两天的考试来得快,过得慢。
“考得怎么样?”阿兴问道。
“一般吧,不过比上次要好。”
“有进步就好,下次再努力。”
“对,加油,一起加油。”金略带天真的鼓励给了阿兴一抹安慰
学校的排名在晚自修出来了,阿兴班上排名第三,当然别人不知道他有所保留,也不知道他的神奇经历,不过说出来也鲜有人相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没有看到那枚戒指他认为这又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产物和就和他经常做的那个梦一样。
“不错,这次考试进步较大,考了全班第三。”老佛爷乐呵呵地说,用手拍了拍阿兴的肩膀,这让阿兴很不习惯,难进母变成了弥勒佛。“下次要继续努力,我还是很看好你的。”老佛爷说完以她惯有的大爷似的大摇大摆的走姿朝后门走去,阿兴回头望去,见雪妮没来,便问金:“你看见雪妮了吗?”金早已知道阿兴的心思,她以为阿兴和其他男生一样,其实是有些一样:“上晚自修前,我看见一个男生来找他,后面就没来了,大概是上专业课去了吧。”
晚自修后的阿兴又来到了学校的操场上,少了些教室的闷热与喧哗,多了些淡淡的宁静,不过阿兴没有去,只是远远地望着,他看见雪妮在篮球场边等人,手里拿着件蓝色的格子衬衫,对他来说能望着就好,起码他知道这世上还有美好。几个男生在摩托车灯的照射下混战,是一场缺少观众的比赛。阿兴不想去触碰心中那个梦,哪怕那个梦是破的。
阿兴坐在操场外的草地上,抬头望着天,汗很快就被风干了,人也清醒了许多,阿兴什么也没想,只是径自朝家里走去。
市区的家是兴父最近几年才买的,楼层不高,面积适中,适合三口之家居住,主要是因为它就在贵族学校对面,为了阿兴读书方便,所以常住人口就是阿兴。房子只是大概装修了一下,除阿兴的房间和书房有较多的摆设,其他则是空荡荡,幸好没有闹鬼。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自由自在,也有只有一个人才能体会到的孤独寂寞。
还好,阿兴在这里最多的活动是睡觉,偶尔也会自己弄饭吃,口味不可强求。学校食堂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增强人的免疫能力和补充稀有元素,吃到昆虫那还是算你幸运的。当然,有时你还会中奖,例如一个不能单从字迹来辨认面值的硬币,只能依据它的的大小、形状,黑乎乎的如同假币一般,如果是假币的话有可能还有铁锈,就怕吃到一些可降解的东西。
阿兴以前没有过多的时间看星星,学习到很晚,星星也都睡了,虽然现在对天空有着一份期待,阿兴知道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空气质量不高的城市天空看上去就是一团漆黑的墨。阿兴喜欢独处,在阳台上静坐修禅,领悟着自然哲理,在他眼中哲学是没有形状和派系的,宗教到最后也是一种哲学,只不过宗教把人从动物中解放出来又束缚在神的光环之下。
阿兴知道自己成绩的迅速提高主要是逸儿的心电传授。阿兴领悟到在B类班上课不能太认真,太认真是自找罪受。因为老师有太多的纰漏和错误,讲得好的是极少数,例如美术老师,全年级的课都是他上,这也是阿兴他们和实验班唯一共同的老师。当然,主要看你运气,但差生根本无所谓老师好与差的概念,因为他们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稳定,几乎与老师无关,也就不知道老师的好坏。更让人生气的是他们装作很谦虚的样子,希望同学提意见和建议,但从不采纳,因为狗改不了吃屎,结果双方都没有改变,一方根本教不好,一方根本不好教。如果你的提法过于极端,更会加深阶级矛盾,老师再不是人,你也不能说得他体无完肤,虽然他们皮是厚的,但脸皮确是薄的。所以,一切只能敷衍了事。
上课不仅是件压抑的事,也是件影响心情的事,能和其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便秘了。
上课的学生总是焦虑的,犹如学校不放假时总是压抑的,好不容易捱了一个上午,阿兴中午胡乱吃些便睡了,却竟然没有做梦。
下午第一节是美术课,音、美、体对中国的学生来说好像永远是副科。美术老师优子是个奇人,上星期是西装革履,下次便是T恤牛仔。但身材魁梧高大,满身肌肉,方头大脸,传言他有次和人打群架,被人打断了腿,照样跑的飞快。听他讲美术课如同在补历史。
优子手舞足蹈地说道:“今天我们讲古代的青铜器,那时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奴隶为冶炼金属可以说发挥了人的身体极限,要到现在,肯定能得奥运冠军”他笑得很痴,但很可爱,像一头吃欢了的猪。“那些非洲,甚至欧洲拿着他们祖先冶炼的金属 自以为很了不起,那玩意在我们眼里简直就是破铜烂铁,在他们眼里宝贝啊。”接着他又得意笑了笑。“我们看西方的影片那剑那么长,”说着又手比划着,“看起来很帅,其实用起来很不方便,究其原因就是冶炼技术落后。甚至打造过程损耗极少,瞧我们的剑韧性,硬度。简直难以想象。”
阿兴听得津津有味,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不知怎么他又扯到找老婆上去了,“我觉得老婆不一定要漂亮,太漂亮了,你舍得让她做家务吗?再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说‘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男同学大都点头表示赞同,因为这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后两节无聊的自习,很多人搬出小说,杂志和一系列可以用得上的电子产品。老佛爷实在闲的无聊,偶尔会来巡视一下,缴几本杂志或者几份报纸看看,但她不知道用电子产品,就把它锁在抽屉里或者把电板还给它的主人。阿兴坐在一个靠墙的角落,他想与世隔绝,也不怎么记班上同学的名字,最多是几个外号,班上的吵闹使得他不得不弄副耳塞挂在耳上。
“阿兴,你在听什么啊?”老佛爷鬼魅似的身影从后门飘忽至阿兴的身后,阿兴早就知道她的到来,除了她那个磁场特别强烈的躯体,便是她那只在后门猫眼里一眨一眨的眼睛,让阿兴和周边的同学忍不住发笑。
“我,没听啊!”阿兴一脸茫然。
“那你耳朵上戴的是什么,取下来看看。”老佛爷的奸笑正向怒火转去,索然无味地走开了。
阿兴什么也没说,装作很无奈的样子,拉开了外套的拉链,露出了耳塞线,耳塞线只有半截,末端还溜出了铜丝。耳机是阿兴在地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买的,用来配那个烂复读机上的,用这复读机听歌简直是遭罪,但可以用来听英语,播放的效果和你班上练听力用录音机听得效果差不多,能完全整合那种不清楚的闷声,是难得的训练听力的利器,而且它上面的盖子和原配耳机私奔了,所以换磁带特别方便。
自修课上的千姿百态,不少人把小说撕成一页页的,夹在课本里看,课本上倒也干净,写了个名字和划了该背的重点。乱是贵族学校的一个特色,尤其阿兴所在的同类班级,要么极其得炒,要么极其得静。
金在草稿纸上画着几何图形,图画地很抽象,看不出有什么含义。阿兴现在基本上用不着草稿纸了,笔芯的用量也减少了一半。两节自修课已够阿兴完成当天所有任务,无论作业量的多少,甚至还有时间陪坐班的老师聊天,尤其是老佛爷。无论自修课上发生什么,阿兴也都只是沉默不语。
“什么时候下课?”西瓜伸长了胳膊,用笔头敲了敲金的后背。西瓜因学习有进步,被老佛爷上调了位子,他经常说一些不健康的东西,使人听起来很开心。
“下课了,自然会打铃的。”阿兴准过身说道,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还有15分钟。”金笑着小声说道,她的表准确地和学校的铃声丝毫不差。
下晚自修,阿兴总喜欢一个人在操场上慢跑,思索着任何能引起他联想和想象的东西,夜的背景总能给他不断的惊喜。无聊地过了几天,又在一个相似的晚上。阿兴远远地看见一个女子在操场上独行,从她的背影,阿兴想起了逸儿。阿兴赶紧加速跑了上去,到了才发现原来那又是雪妮,阿兴有些拘谨地对雪妮笑了笑,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他和雪妮都有些不知所措,雪妮笑得很不自然,笑容背后隐藏着深深的忧郁。
“你在等人吗?”阿兴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真跑累了,心也累了。
“嗯”
“是紫蓝吧,我看你们经常一起走。”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我先走了,再见”说完向家的方向跑去。阿兴知道雪妮没有说真话,因为他手里的那件蓝色的格子衬衫。
回到家的阿兴,脑海里满是刚才的情景,觉得自己刚才的过于冒失,但他更讨厌任何人对他的撒谎,包括善意的的谎言。洗完澡的阿兴来到了阳台上,这里可以看见河对面的马路和路旁的依依杨柳,凸向河内的亭子有着江南水乡的意境。阳台所属的房间常年放着一架天文望远镜。夏天,阿兴常席地而坐,静静地沉思,今天的遭遇使他更加想念遥远的逸儿。也许时间很近,但空间很远。
突然,正在阳台上冥想的阿兴被一阵争吵的声音所惊,他皱了皱眉头。透过阳台上的栏杆,阿兴发现对面杨柳的路旁有一对男女沿河前进,女生哭得很伤心,用手捂住嘴向前奔。男生在女生的后头跟着,像在不停地解释,后悔刚才的大声的喊叫,手里拿着一张纸巾,女生并不领情,仍旧用手拭泪,使劲地往前走,男生时左时右地劝说着。阿兴听得清的只有“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或许他没用心听。
昏暗的灯光掠过他俩的脸,阿兴看清了挎着包走在前面的是雪妮,后面的那个男生应该是她的男友,因为那件熟悉的蓝色的格子衬衫。当他俩走过桥下时,雪妮停下了脚步,也许是男生的真诚打动了他,阿兴足足等等两分多钟,见他们没有从桥下走出,只好回屋睡觉,因为他实在难以抵挡城市的热浪。
桥上没什么行人和车辆,偶尔有一辆呼啸而过的车,雪妮接过男生的纸巾,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男生一把抱住向他怀中扑来的雪妮,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衫,口中又许下了许多华美的诺言。
河边的风很大,很凉,雨水打破了河水的平静,画出一圈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