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是一本流水账

(6)挂清

我的老家每年清明节传统的风俗,就是在逝去的亲人坟头挂清,扫不扫墓倒不要紧,清是必须要挂的,挂的清也不在多,一个就够,这好像意味着逝去的亲人并不计较自己的孩子谁谁谁没挂清,而更多的是在乎一种形式。

2006年四月五日,星期三,农历三月初八,清明节。

这是我长大了以后,进入自己的生活轨迹以来,在老家过的一个有点特别的清明节,事情过去也有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怎么的,每年清明节我都会想起它。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杨平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时间是九点多,他要去韩龙买清挂到他父亲的坟上,这是他每年必做的事。

时间尚早,从他家到韩龙很近,“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他像往常一样慢悠悠的走着,这段路的中途,就能看见他父亲的坟,他父亲已逝去多年,现在看见他父亲的坟,已没有父亲去世时的那种悲伤了,经过岁月的无数变迁,父亲在另外一个世界,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剩下的就是对父亲不在人间的一种认可。

那天,杨平从他父亲坟前经过的时候,比平时多看了两眼,因为今天清明节,他主要就是要去买清来挂到父亲的坟上。

父亲的坟头坟前,还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去年挂的清已经被风雨洗刷得支离破碎,仅剩下几片白花儿的残留。他在想:再过二十分钟,父亲的坟上就会有一个崭新的清,将会迎风飘扬,他算了一下来回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分钟。

农村人去世,是按照阴阳道士罗盘的指引,来决定他(她)在极乐世界的定居位置,一般情况下,罗盘指针指着的那一块都是风水宝地,都是仙去的人们最佳去所,就好比现在城市人们拥有富人区、普通区、平民区乃至安置房一样,集中在一起。不同的是,坟场墓地没有贫富之分,不管你生前是贫穷还是富贵,或者当官还是百姓,只要是罗盘指着的那块儿,就是你永远的安身之所了。

罗盘指引的那块地,一般情况下要居住很多人,不管他们生前有无过节,有无交情,抑或爱过恨过,死后都成了邻居。在一片坟场里面住着隔了几代的人,到现代这辈儿,有些坟已经成了不明觉厉……一个坟接一个坟的挨着,谁是谁,都没有立碑。一个接一个的坟挨着,近在咫尺,他们的世界也许是远在天涯的天涯吧。

噢,扯远了,回到正题上,杨平从韩龙买好清到他爸爸的坟前,没要到二十分钟,只有十二分钟,比之前的估计提前了八分钟。走到他父亲的坟前一看,已经有个清挂在那里了,很是惊讶,他自言自语道:咦,是哪个来挂的清呢?我刚刚从这里过都没有,怎么突然有个清在这里挂着?

这时候,张七正巧也在给他自己的父亲挂清,听见了杨平的问话,就提醒他:是不是你杨三?
“杨三不在家,在重庆”
“那是不是杨四呢”?
“杨四也不在家呀”
“你们家其他人呢”?
“他们都不在家,今年说好的是我来挂清的嘛”!这到底是谁呢?杨平莫名其妙。

张七挂完清之后往回走,走到三角塘看见几个女人在洗衣服,他说了句:是谁把清挂到了杨平他爸爸的坟上?人家不愿意。

洗衣服中有个女人是胡四的老婆,她一听立即回答:肯定是我屋三哥!我看到他拿起下去的,恁大年纪了,各人老人的坟在哪点都不晓得。语气里带着些责怪。

这挂错的清到底是不是胡三挂的呢?胡三正在打麻将,被人传信带信(一个接一个的传话)的喊他去认证他挂的清,到底挂到哪个坟上了。

胡三走拢一看,哦,原来自己挂的清竟然不是自己妈妈的坟,是别人家的坟。其实,胡三妈妈的坟离杨平爸爸的坟,还有一点点距离,只是他们两个坟的大小新旧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胡三当时是怎么想的,很随便的就把清挂到了杨平爸爸的坟上。

那是胡三生平第一次给他妈妈挂清,以前都是胡四挂清,那天他自告奋勇去给他妈妈挂清,却张冠李戴成为大家的笑柄。自此以后,他的挂清行动被永远取缔,唯一一次的挂清,在大家的笑谈中宣告失败。

挂清,在我们这里意思是,夏天到了,给逝去的亲人挂蚊帐,以示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不受蚊虫叮咬。

胡三的行为,直接导致了他的妈妈从别人那里转过来一件旧蚊帐。

现在,杨平和胡三都已去世,他们的坟也恰巧并排,还是没立碑和文。

清明节是最传统的祭祀节日,在挂清这个环节出了错,确实不是好玩的事儿,毕竟,挂清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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