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我想。
站台上的人都在三三两两的攀谈着,还不时地向列车驶来的方向看去。而我和她一句话也未曾出口。我曾在我脑海中演绎过无数次与她分别的场景,但这静默的无言,如同一根锋利的针刺破了这无数次的幻梦。她头也不回地望着列车驶来的方向,那错综复杂的铁轨,就像一棵老树的根,整齐而复杂的排列在眼前。
时间在她身边悄然流逝,连同着黏浊的空气一同流去,令我感到无助的窒息。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哪怕是一根稻草也好,可是她的时间带走了一切,我身旁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空白。
“她将离我而去。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与她相见。”这个念头如同火山爆发般占据了我的脑海。于是我在无尽的空白中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想要去留住些什么,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就像想要用手留住流动的江水一样,何况什么都没有,又能留住些什么?什么都留不住。
时间逝去,每一刻都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周身的一切仿佛都没了意义,存在的一切都只是单单存在罢了。我很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每当想要说出口时,看到她紧闭的双唇和望向远方的眼睛,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这样,一堵高墙轻松地截住了我和她。
我追寻,我探求,我惘然。我曾经可以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但现在,我在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远处的风景,一点我的影子都没有。我曾追寻,曾探求,在无尽的寻找中不断地迷失掉了自己,现在当我审视自己的时候发现我与曾经的自己相去甚远,那个曾经的自己不知何时让我遗失在了何地。
此刻,我又回想起她曾给我写的一封信:
我有很多的话想和你说,但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经想到写下来给你,或许这样能好一点。不过可能会有些混乱,望见谅。
我有很多的话想和你说,但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经想到写下来给你,或许这样能好一点。不过可能会有些混乱,望见谅。
有时候,缘分真的很奇妙,奇妙得让人不知所措。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的不镇定,我或许就会选择你吧。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慢慢地我发现,你真的挺好的,也是因为你,我进了话剧社。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当时跟我说有话剧社的话,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吧。过了一段时间,我分手了。突然有一天,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去。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你爱笑,多我好,都是因为你喜欢我。有时听他们说起你,说你爱生气,我还不信,因为你对我永远都是笑的。
你向我表白过三次,真的,每一次我都非常痛苦。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毫无精力再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去,也没有勇气那么做,但是我又不想不答应你。我矛盾得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时候要是像欧里庇得斯的戏剧那样有解围之神就好了。不过生活终究是生活,一切只能自己去选择,去做出那痛苦不堪的决定。我不想因为不答应你就失去你,所以我就和你说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只是你却不肯啊。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我从未说过我不喜欢你啊。最后一次你向我表白,我看得出来,你下了很大的决心,也花了很大的心思,我真的很感动,本来答应你的话我已经到了嘴边,但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让我去抗拒,它在提醒我不能那么做。也是从那个时候,你渐渐的离开了而我的世界。我或许有过空荡荡的感觉,但更多的是解脱,我想你大概是放下了吧,对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也是,毕竟之前我一直冷着脸对你。
我想,我们就这样了,像两条铁轨彼此平行着。
后来,我成为了话剧社的新社长,因为招新什么的,你也一直在帮我,帮我打理这打理那,但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不过这样也好。再后来你遇到她,我头一次见你如此认真地对待一个人,我不满有些失落,但同时也很高兴,因为你终于找到了那个互相喜欢又能在一起的的人了。只可惜,上帝总是那么的爱捉弄人。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与其说没有下文,到不如说是我把下文刻意地隐藏在了脑海中的某个角落,不去寻找,也不去触碰,任它化为尘埃,与天空融为一体。
列车即将进站的铃声打破了沉寂。拨动了我的心弦。让我的心神从无尽的空白中又回到了令人窒息的现实中。
她的身体向前微倾,视线依旧落在远处的铁轨上。我多么想让她再回过头来再看我一眼,再和我说一句道别的话。可是,她依旧那么冰冷,依旧那么令人捉摸不透。或许她的美丽,近乎完美的美丽,只是一个掩饰自己的外壳,在她的内心深处,会有一个任何人也触碰不到的地方,那里生活着最真实地她。
列车缓缓地驶进站台,人群也开始向车内涌去。她并未与其他人一样涌向车门,而是在静静地看着,又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她在我身前,我在她身后。我无法再看见她的眼睛,也无法再从她美丽的双眸中寻找自己。
人群逐渐走完了,而她,也开始随着无尽的孤独与无奈缓缓走向了车门。
“等一下!”我不受控制地喊出这句话。
她停了下来,并未转过身来,依然背对着我。
“我会等你的。”
时间似乎停滞了,但很快有流动了起来。
列车的车门缓缓关上,她的背影也随着车门消散了。她走到车门的那一边,似乎连余光也不肯施舍给我一点。
走了。
空空的站台,没有列车的铁轨,一句话未曾出口的她。
她的背影仿佛占据了我整个世界,然而,她的面容,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因为她说留给我的只是无数的背影。
我回想着我与她过去。或许就是若即若离,我只是一味的去寻找。去追求,毫无目的的动作而已。在这动作中,我也许是存在某种意义地去赋予这个动作一些感情,而这个感情大概就是人么所说的爱。
我不是她,她不是我。
她不过就是做出这样的动作罢了——回眸即离开——单单是做出这个动作,并无任何感情。回首,离去,留下无数的背影,空让我去追寻。
我呆呆地望着铁轨。铁轨在远处好像在远处相交在了一起,但这在远处的相交,不过就是为了更远处的平行,彼此平行罢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回到家以后,我一头扎在床上,动弹一下都懒得动弹。
不知什么时候,世界变成了梦。
我坐在一个童话里猎人的小木屋一样的屋子里。小沙发侧对着那“噼里啪啦”烧着火的壁炉。窗外什么景色也没有,空空荡荡。眼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边上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书。我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
奇妙得让人无所适从。
不经意间,窗外已经下起了下小雨,向窗外望去,除了天空中飘飘洒洒的雨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我拿起桌上的咖啡,端在眼前,上面的奶泡在不停地旋转,也同时在不停地变换着形状。突然间,外面的雨下大了,倾盆大雨。雨仿佛在宣泄着什么。风也吹了起来,越吹越大,很快就变成了撕心裂肺地怒吼。小木屋也在这怒吼中剧烈地摇晃着。壁炉中的火也开始张牙舞爪。我从沙发上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这一切也轰然崩塌,不复存在。
梦醒。
天刚蒙蒙亮,窗外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和鸟鸣,构成了清晨的乐章,但不几声轰隆的马达声,打破了这完美的和弦。天地间一切都好像刚睡醒的样子,朦胧,平静,安逸。假使有战机空投几颗炸弹,也不会毁掉这清晨的宁静。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惧,对交往的恐惧,害怕和别人说话,甚至想到了去。不过又突然觉得很想和别人说说话,不管是谁,只要能说上几句话即可。
手机就静静地躺在床头的柜子上。黑色的屏幕,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稍不留神就会被吸入进去,然后再也出不来了。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我并不知道这是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不过我什么都不愿想,只想说说而已。
电话接通。
“喂?您好,哪位?”一个并不难听的女声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睡气从无线电波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不必管我是谁,我只想找人说说话。”说完,我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好多。我也不再担心要说什么,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电话另一端的人多半会把我当成疯子,我想。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也就足够了。
“不必管我是谁,我只想找人说说话。”说完,我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好多。我也不再担心要说什么,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电话另一端的人多半会把我当成疯子,我想。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也就足够了。
“什么?”那一头的人好像有些抓狂。
“据说这世界上最开始有三种人,男男,男女,和女女。但是后来上帝把他们分开了,于是就有了男和女,就这样,他们便彼此追逐以找到对方……”
“喂!我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还没睡醒!”她没等我说我完就大声喊了起来。
“不,不,不,我真的只想找人说说话,也清醒得很。”
“那你为什么非得找我?我不管你睡没睡醒,反正我是没睡醒!”她似乎已是怒气冲天。紧接着传来“嘭”的一身,她应该是把手机摔在什么地方了,但电话却没有挂断。“有病。”那边轻声传来这么一句。
我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无奈地笑了笑,把电话挂断。
当一切重归宁静时,我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眼前已经黑屏的手机。空洞,俨然已成空洞。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我开始有些懊悔,但这又能怎样呢?
街上的行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已经有几家早点铺子开始摆座了。这个城市刚刚苏醒,也刚刚开始。
我知道,或许属于我的人生也刚刚开始。
她走了。
她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会想到她。大学志愿填报结束以后,她去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昨天就是她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这个城市里少了她,这对于我来说,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消亡掉了一样。我也没有选择留在这个城市,我报了一所我身边没有人报的一所很远的大学。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城市,但上帝就像用一根令人永远无法挣脱的绳子将我牢牢地拴在这里。想逃却逃不掉,因为,无处可逃。
“时间到了,绳子自然会解开。”上帝如是对我说。
“我知道我逃不掉,只能选择接受。”我回应上帝。
但在接受它的这段时间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想不到,也想不明白。
走到卫生间,洗漱一番。在我对着镜子理胡子时,双眼与镜像的我的双眼相对上了,我在镜像的双眼中发现了我自己,可是这个我又如此的陌生。他不是真正的我,我想,真正的我一定迷失在了什么地方。
我想要找到那个真正的自己,可却无从下手。
我该怎么办?
我无数次地诘问着自己,也无数次地询问着上帝。
但不论是自己还是上帝,回应给我的,只是无尽的回声。
回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赶不走,也留不住。
回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赶不走,也留不住。
突然,有一只孤独的小麻雀落在了窗台上,不时地摆着头。我望着这只孤独的小生物。或许它应该知道知道我在看它吧。
“喂!那个人!你在看什么呢!”麻雀轻巧地向我叫到。
“看你呀。”我微微一笑。猛然间,我似乎发觉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这么笑过了。
“看我干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看我?”
“因为你恰好就在我眼前。”
“可是你不知道外面还有好多风景呢。”
“可是你不知道外面还有好多风景呢。”
“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呢?我不过就是一个飞过的麻雀而已。”
我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它。“砰”的一声,指尖一阵冰凉。我好想忘记了玻璃的存在。于是这只孤独的小麻雀扑楞着翅膀飞走了。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轨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窗台上也未曾留下一丝痕迹。没人知道它曾停留在这,包括我,而它更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之类的东西。它只是曾停留在这。就像一个映像般的它,在阳台上回回停留一下就走了。我期待会有什么痕迹留下来,让我怀念。可是要知道,一个映像,又会留下什么呢?什么也不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