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带公公去癌症手术后的复查。

早上五点出发，侄子开车送。

一路上堵堵堵，颠簸到医院，已经八点了。

那么冷的天气，不算晚的时间，医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医院里已经人山人海。

每个诊室门口，都有不停踮脚探望诊室情况的病人。

他们脸上，是憔悴的病色，是焦急的神色。

医院的各种挂号处，交费处，问诊室，检查室，如同迷宫；喧闹声，喊号声，孩子的哭声，病人的呻吟声，响成一片。

我扶着公公，东奔西走，楼上楼下，晕头转向。

本以为几天前就来预约过一次，安医生要求，检查了一些前期项目，今天应该能够完成所有检查。

结果到肠镜处，才知道检查肠镜，必须查心电图，那天的医生不知怎么没有开这个检查。

急匆匆跑到上次的诊室，医生头也不抬，说:“出去，喊号才能进”。

“上次就是这个科室开的肠镜检查，没有开心电图检查，肠镜处喊来补开。”

我赶忙解释。

“到隔壁科室。”

医生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冰冷得像这两三度度的鬼天气。

我到隔壁科室，再一次被轰。

“出去出去，重新挂号!”

一样冰冷的声音。

因是当天，已经不能网上预约挂号，只能急匆匆排队。

长龙样的挂号人群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蠕动。

终于挂好号了。

幸好可以微信交费，省去排队的时间。只是微信交费报不了医保，赶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次经过漫长的等待，心电图做好了。

本以为这下可以做肠镜了，但导医台的服务员说，还要去量血压。而且由于做的是无痛胃镜，需要进行麻醉评估才能预约。

又是漫长的等待。

早上走得太早，没有来得及吃早饭。

到现在，已经饿得浑身发冷发软，估计是我的低血糖又犯了。

我本想让公公自己排队，我去买点东西吃的。

但我看见公公，脸色灰黄，胡子拉杂，眼圈发黑。

以为今天上午能查肠镜，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了。

近十年疾病的折磨，好几次手术，无数次的化疗和检查，他已经羸弱不堪了。

我不能让他硬撑着排队，自己离开。

我把他扶到椅子上休息。

我边灌矿泉水边排队。

一瓶矿泉水下肚，胃里胀鼓鼓的，一动，晃荡晃荡的，但没那么难受了。

做好麻醉评估，上午的肠镜已经做不到了，等下午三点。

“下午能完成吗？”

我真不希望明天再颠簸几小时来。

我晕车不说了，公公那么早起床，下楼梯，腿都是颤的，得一步一步地挪。坐在车里，整个人佝偻成一团。

还得又不能吃早饭。

七十多的老人了，折腾来折腾去，遭罪啊！

“说不准。”

分诊台护士依旧面无表情地说。

我看看摊坐在座椅上，抖抖索索的公公，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我想起先前在麻醉评估室，要亲属签字，医生询问我和公公的关系。

公公说，父女。

我签下名字，医生看看公公的名字，又看看我的名字，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估计，他疑惑的是，我们不同姓，为什么会是父女。

我是远嫁，孩子爸又常年不在家，这些年，公公婆婆真把我当成了女儿。

我又何尝不是把他们当成父母呢？

先前交费，见我直接用微信给他支付了，他便笨拙地在衣袋里掏现金。

“你们也不宽裕，不能老让你们花钱。”

他硬要把钱塞到我手里。

老人家很自尊，虽退休工资不高，但一直不怎么肯用我的钱。

“爸，一家人分啥子你的我的？”我把钱塞回他的衣袋，并给他打来开水，兑好药，看他喝下去。

公公靠在椅子上，微闭了眼睛。

我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一口气。

                          02

临近中午了，各科室已经关门，可候医室的依然人满为患。

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他们当中，有垂垂老者，有五尺微童，有襁褓婴儿，更有大量的青壮年。

他们，带着对活着的渴求，对康复的憧憬，巴巴地等待，虔诚地期望。

我看着这些被疾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人们，看着他们的痛楚，看着他们身边的亲人的或疲倦或沮丧或焦虑的神色，感慨万千。

健康地活着，真特么好!

                            03

想起几天前，去送我一个朋友离世。

好端端的，风华正茂的一个人啊，年夜饭上喝了两口酒，头晕，去睡觉，就再也没有醒来。

这个一向朋友爱说爱笑爱开玩笑，直到她变成一堆骨灰出来，我依然不能接受她已经死了的这个现实。

她说，退休了她要到处去旅游，喊我赶紧学车去，好一起自驾游。我摇摇头，有车蹭还去学，傻呀？她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

她说退休了她要组织一个老年模特队，我一定得给她当台柱子。我说，那是当然，早就已经长成大圆柱了。她笑得岔了气。

她说退休后她要栽一大院子的花花草草，养一大堆的猫猫狗狗，她提供花苗草苗，狗崽猫崽，我负责让它们都生机勃勃。我怼她:“长得不美，想得倒美。”“你敢说我不美？”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我往旁边一挪，她差点摔个狗啃屎，我们都笑成一团。

而今，音容犹在耳畔，笑貌已入九泉。

怎不令人泪眼婆娑，感慨万千。

                              04

医院和火葬场，最能见证生命的无常与脆弱，验证人性的冷漠和阴暗，但也更能滋长对生命的敬畏与珍惜，对亲朋的柔软与慈悲。

当你站在生与死的角度来看问题，很多你曾经纠结万分的，难以释怀的，应该都能够看淡。

每天，那么多人确诊重病，那么多的家庭为治疗疾病负债累累，山穷水尽；

每天，那么多人与世长辞，与亲人阴阳相隔，踽踽黄泉。

还有什么，比亲人安康，自己健康，更能让人觉得幸运的？

出生卑微算什么？功不成名不就算什么？夫妻之间那点小吵小闹算什么？父母子女间那点代沟算什么？

在生死面前，小菜一碟！

如若再把个人放在浩瀚的宇宙，放在悠长的历史，那就更是沧海一粟黄沙一粒，一瞬间一刹那了。

所有的生命，都不可避免的会走向凋敝，能让人觉得活着值得的，我觉得是爱。

所以，趁家人朋友还健康，好好爱他们，陪伴关爱他们。

趁自己还健康，好好爱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呵护好自己的灵魂。

人生无常，心底有爱。

愿我们，都能在爱里，战胜疾病，打败时间，远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