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写作者,想写什么,能写什么,可以说很大程度上要受到他的生活环境的影响。
其实 ,自然界的山水 , 自古以来就影响着文人骚客的情感和创作 ,所谓“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就是最好的注解。
在汪曾祺的作品中 ,水的影子随处可见 。 家乡的 高邮湖和大运河 ,昆明的翠湖 ,北京的玉渊潭,新疆的天池、伊犁河无不令其痴迷。
山水对人的影响 是潜移默化的 ,尤其是童年时期 ,如果你的周围有一座大山 或者一条河一片湖,我相信,在与它们的交集中,你的性格 ,你以后的所有生活 可能都摆脱不了它们的影响。
正是因为出生在水乡 , 成长于水乡 ,汪曾祺先生从小就受了 水的浸润 ,气质中饱含了一种儒雅 ,灵魂里透露着几分明动 , 投射到他的文字上 , 自然成就了他恬淡舒朗的语言风格和那清新自然的小说意境。
小时候的环境熏陶 , 奠定了他一生对水的敏感。 于是,不管后来走到哪,只要看到水,他就激动 ,他必然会 想到自己的故乡 ,想到自己快乐的童年 ,当然 , 他也一定会从不同形态的水中看到生命的快乐和忧伤 、 磅礴大气和柔软宁静。
在他创作的小说作品中 , 水的背景更是无处不在 。《受戒》中庵赵庄不远处那 “ 好大一个湖”,那条大河,那块水田,那条护城河,那片芦花荡合在一起 , 是多么清丽的一个世界 。在 这样的环境中 ,明海和小英子纯洁的情意便多么美丽而和谐。
小说《 大淖记事 》则更是 一个发生在水边的故事。大淖,指的就是一大片水,以及水边的陆地 。 这里是城区和乡下的交界处 ,有一个轮船公司 。 附近住着二十来个从兴化来的锡匠和一群世代相传靠肩膀吃饭的挑夫 。 故事的主角小锡匠和巧云就在其中。
他们的生活依赖于这一片大水 , 他们的爱情在水边长大 , 他们的生命在水的滋润与冲刷下柔韧而坚强。水,见证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水在他们这儿,是一个摇篮。
《 八月骄阳》里写了一个公园,名叫太平湖,这里没有亭台楼阁 , 只有一片野水 。小说开端的这段环境描写 , 看着令人心旷神怡 ,实际上作者别有用心 。一个“ 太平湖 ”,一个“野水”,想想都有点瘆人。
果然 ,读到关键处 ,你才恍然大悟:太平湖里不太平 ,野水一片正自沉 。 有一个人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投湖自尽了 。 那个人是北京市文联主席——老舍先生。
水 , 在这里成了担负世代罪恶的替身 ,一片水 ,吸收了一个伟大的灵魂 , 记住了一段悲痛的历史。
《看水》, 从名字上就可以感知到了。这则小说写了一个名叫小吕的小工 彻夜不眠监看水渠的故事 。 在这里 ,水的形象与人的形象相互映衬 , 写水有力地衬托了写人 ,小吕的形象一霎儿鲜明高大了起来。
此外,《鸡鸭名家》《天鹅之死》《岁寒三友》《 八千岁 》《故乡人》《复仇》 等篇目也都或多或少 , 或明或暗地写到了水 ,仍旧是以水为背景 , 抑或以水为点缀 ,在水光潋滟的氛围中慢条斯理地讲故事 , 我们读故事的人也顿时感到一种从容,一种享受。
关于作品中反复出现 “水” 这种现象 ,汪曾祺先生自己也承认 。不过 , 我相信他不是刻意去经营的,那是一种创作上的不自觉。
为什么会这样?
除了有生活环境一以贯之的影响以外 , 我想应该还有一个因素 , 那便是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对他的感染 。 沈先生就是一个喜欢写水的作家,他曾专门在《湘行散记》里细致分析水给他的启发 , 热情地赞美了水的灵动之气和至柔至刚之性。
作为沈从文的入门弟子 , 汪曾祺先生怎么能不受老师的影响呢?
汪曾祺先生在谈创作的时候 , 曾反复强调作家要写自己熟悉的题材 。 我想 ,这大概就是说要立足于自己的生活环境 , 在生动地把握住生养自己的环境的基础上 写好自己熟悉的事,这就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写作者了。
俗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换一换,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靠山写山,靠水写水”呢?赵树理写农村生活是基于他对农村的熟悉 , 老舍写旧社会的北京也同样是因为 他耳濡目染过老北京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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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是艺术的源泉 , 到什么时候都不会错。我们也要写自己的生活 , 像汪曾祺先生写水一样,我们也要写自己的“水”,写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