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每当太阳熄灭地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阳之际,她总是会坐在小溪旁,目光就随着小溪里的一朵朵莲花向远方蔓延。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生性豪放的她与好友在溪边小庭畅饮,她酒喝了不少,朋友却分外斯文,每每以茶代酒。
她提出要驾船游玩旁边的小溪,朋友看着已斜的太阳,劝她明天再去,她却去意已定,朋友不和她一起,她便独自一人,驾着小船,微风和芦苇一齐抚过她的脸颊,朋友也从一条线渐渐变成一点。
一路上,她分外欢喜。哼着小调,船桨在水面上荡开一层层涟漪,使水中的荷叶轻微的摇曳,这涟漪又顺着木船,爬到她的脸上,令她满脸灿若桃花。
贰
“救命,救命!”前方不远的荷叶丛中,忽然传来急促的救命声。她收起绽开的笑容,奋力划向荷叶丛。
荷叶丛中,竟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在水中奋力挣扎,她赶紧将女子救上船,才看清这个女子穿着一件粉色的小褂,灰白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肩上。
“你还好吧?”那女子咳了几口水,呼吸渐渐平缓:“没事了,没事了。”刚说完,她忽然抽噎起来,泪水和头发上的水一齐滴落。
她的心有些沉重,不禁问到:“这位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讲起自己的故事来:“我和我的夫君以及婆婆,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次我们本打算去市里游玩,却不巧遇上了劫匪。我是多么爱我的夫君,可我夫君为了保全他和婆婆的性命,竟然不惜把我交给了那个劫匪。在他们俩逃走以后,劫匪便强行要我跟着他,在路过一条河时,我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当我恢复意识,我就在这儿了。”那女子说完,又捂着脸,哭泣起来。
“姐姐,你先别哭,”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样吧,我先把你送上岸,再去找你的夫君他们吧。”
她说着,希望这个女子能有所回答,然而,她除了哭泣,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不回答我就不回答吧,”她喃喃地说,接着便奋力朝有码头的地方划起桨来。
叁
水波切割着水面,驱使着木舟不断加速,已经快到岸边,她也有些累了。回头一看,竟发现船上只有自己空空一人。那个女子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水消失在水中一般。
她的心猛地一惊,这到底?这……?
“姑娘,姑娘。”
她来不及惊讶,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岸边一个男子正在呼叫她,“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她穿着一件粉色的小褂,灰白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
她的心颤得更厉害了,“她是你的夫人?刚刚还在我的船上啊,可是……”
“哦?小姐见过我的夫人?她在哪!”
“她……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既然抛弃了她,为什么还来找她有事。”
“什么?抛弃,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我们遭遇了什么吗?”
那男子叹了口气,开始说起事情的经过:“我和我的夫人,母亲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次本来准备去市里游玩,却不巧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当时我的夫人居然主动跟劫匪走了,然后劫匪居然主动放走了我的我和我的母亲,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劫匪,就是我夫人安排的,我是那么的爱她,可是,她却厌倦了与我的生活,她叫她喜欢的人扮成劫匪,劫走了她。后来,我又找到了她,把她约到了河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与她发生了争执,她推倒了我,然后,我晕了过去,而她又跑了……”
她听男人一字一句讲着,发现自己的手心居然冒出了冷汗,竟有些头晕,便手撑着头微微闭了会儿眼睛,当她重新睁开眼睛,那个男子已经不见了。
肆
“姑娘,姑娘,可以送我到对岸吗。”她回过头来,猛然发现,船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老婆婆。 “姑娘,我看你刚刚把船停在岸边,正在俯首思考,便自己走了上来。”
她缓过神来:“好的,老婆婆,但是,您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呢?”
“唉,”老婆婆长叹一声,“都是我的儿女不孝啊,我和我的儿子儿媳,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次,他们说带我去市里游玩,我就答应了,在路上,却不幸遇到了劫匪,他们先是抓走了我的儿媳,然后放了我和我的儿子,可我的儿子说要去找她,也跟着走了,我一个人等着他们回来,可是,他们再也没出现过。我找到官府,他们抓到了劫匪,通过审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劫匪是我儿子儿媳一起找的,他们嫌我老,没用,就想甩掉我,于是,就用了这个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老婆婆的眼泪已经划过了脸颊,她拿出手帕,伸手准备碰触老婆婆的脸颊,忽然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就像朝雾濡湿了翠绿的树木,她的头也仿佛经历了一番清洗,脑海里没有浮现出任何杂念。
伍
她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船上已没有了任何人,而她,已经漂到了藕花深处,墨绿的荷叶一片接着一片,仿佛通向了她的意识深处,红色的荷花点缀其间,仿佛路标一般,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她想起今天遇到的三个人,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不由得加快了划船的节奏。或许是太急,不小心划进了藕花深处。
荷叶摇晃,一只只水鸟划破宁静的空气,她抬头望去,发现其中的一只尤其特别,它的全身覆盖着雪白的羽毛,然而,它的尾巴,竟是黑色的,它在空中盘旋了会儿,仿佛是在感谢她些什么。
她站起身来,想要碰触这只水鸟,却不小心落入水中,她只觉得自己无法挣扎,意识好像在树林下徐徐前进的路人,最终渐渐消失。
“清照,清照,你做噩梦了?都出汗了。”朋友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喝那么多酒,还说要去玩儿,结果刚上船就睡着了。”
“睡着?”她惊诧地望望四周,自己正睡在船上,朋友微笑地看着她,空气无比的平和。“难道,我遇到的那三个人,都只是梦?”她长吸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来,忘掉这个奇怪的梦,却正好看见一只水鸟飞过天空。
她的目光凝固了, 凝固在了那只水鸟,黑色的尾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