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农村闭塞,贫穷。吃白馍是奢侈,吃猪肉是过年。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足以看出猪对农村人有多重要。
童年的记忆中,母亲勤劳而节俭。一直在田里忙忙碌碌,极少赶集,因为赶集就要花钱。
但是必赶一集,只为买猪崽。每逢春暖花开,挑选一个合适的集日,母亲邀约上左邻的大娘右舍的婶子,拿个麻袋或挎上个大篮子,一块去买猪崽。
我和妹妹一人拿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眼巴巴瞅着她赶集回来的羊肠小道,期盼她能带回几块糖果或者几根油条,但每每失望。
老远听到猪崽吱吱的叫声,母亲和大娘婶子爽朗的笑声,我和妹妹跑着迎上去。看看母亲挎着一只或两只猪崽,手里再没有其他的,我俩顿时撅起了嘴。
大娘婶子打趣:“抠门,连根油条都不舍得给孩儿买,别跟着你娘了,跟着俺吧”。母亲连忙接过话来“等喂大了猪,咱们吃更好的,吃猪肉。”
小猪撒到猪圈里,看它摇着尾巴吱吱叫,胖乎乎的,很可爱,瞬间喜悦代替了不满。母亲说:“这头猪多欢实,能吃,长得快。” 说话间给我俩一人一个篮子一把镰刀,吩咐我们割猪草。
小猪从小到大所需的口粮,基本出自我和妹妹之手。春天夏天,每天下午放学我俩都要去割猪草,秋天还要攒够猪冬天的口粮,每天除去他吃的,还要大批地晒成干草。秋天结束,冬天来临,院子里已经矗立着大大的草垛,我和妹妹很兴奋,仿佛看到碗里盛着大块大块的猪肉,好香好香。
临近过年时,每天村里都有来收猪的。老少爷们聚在一起和猪贩子讨价还价。舍得卖的,从猪圈里牵出来,上磅过秤,换来一沓五元十元的钞票,吐一口唾沫捻开一张一张数,不放心,再数一遍。一家人全年的希望都寄托在猪身上。
每当这时,母亲永远不会第一批就卖掉,总对我们念叨:“再靠靠,离年越近,价钱越高。” 多数情况下,会达到预期,有时会跌价,免不了唠叨好几天:“早知道这样,提前卖掉,还省下几顿粮草。” “人啊,不长前后眼,谁知道这么便宜,坑人的猪贩子。”
唠叨几天,年的喜庆渐渐冲淡了懊悔。卖猪换来的一沓钱,母亲拿出一大部分攒起来,小部分用来购置年货,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从猪身上出。
“不养这头猪,真不知这年咋过。” 母亲常说,我和妹妹相视一笑:感谢猪!
卖猪是喜悦的,有新衣穿,有猪肉吃。但有一年,母亲卖猪,我哭了。
那一年,家里养着一头老母猪和它的四个孩子,年关临近,猪贩子每天在村里转悠收猪。
一天,母亲打听着价格不错,拿一根树枝,把老母猪赶出猪圈,可能它有心灵感应,嗷嗷地叫,任凭母亲抽打它,不肯往前走,它的小猪崽子听到妈妈凄厉的叫声,在猪圈里声嘶力竭,拱栅栏,拼命要出来。母子离别,很伤感的场面。
我哀求母亲:“别卖它了,过年我不要新衣服,不吃肉。” 母亲不听,嘟囔“猪啊猪啊你别怪,你就是人间一道菜。” 没有改变猪被宰的命运。过年剁肉包饺子,猪妈和猪崽离别的一幕一直在眼前晃动。
猪年到,又想起了那头和孩子生离死别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