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语》在获得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这一殊荣后,便迅速走进观众的眼中,其剧情、画面、角色等内容所引起的讨论也是极为广泛,但关于其评价就不太一致了。且,这争议点,在中国观众这一群体心目中,发酵得更甚。
可今日这文,我不对这电影作整体评论,只想谈谈其中一个有趣的角色——画家吉尔斯(理查·詹金斯饰演)。
在《水形物语》中,吉尔斯与哑巴女主艾丽莎(莎莉·霍金斯饰演)居住于一个老剧院之上。他平日总自诩为一个“饥饿艺术家”,总会沉浸在自己的绘画过程中,难以自拔。
虽看似自由潇洒,可一旦他从绘画世界脱离,回到冰冷的现实中,我们还是会看到他的日常难掩困窘。
他是一个广告插画绘画者,可在他日渐衰老时,他那稳定的经济来源被生生砍断了。于此,就算他眼下所作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作品,那也未必能为他争得一丝稳定的经济补偿。
他还是一个同性恋,不被1963年的美国主流社会理解与认可的同性恋。日渐衰弛的容颜,力不从心的躯体,再加上不被主流社会认可的困窘,总会让他才刚表露出一丝与人亲近的意愿,就被对方严厉拒绝,不留一丝余地。
他其实未曾做过什么错事。只是当他想要顺从内心,活出自己的独特时,对于常人而言,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可就算如此,那也绝非最会令他感到忧伤的事。
而最会令他感到忧伤的,莫过于他近57岁的实际年龄与经历,让他已经自我默认,那一个错误的存在是自然存在,且不可改变的。
他真心地恐惧那一切,可又习惯了那一切。他想要改变,却又不敢抗争。
在他的意识里,他已经不如正值青春的少年,可以有足够的精力去努力追逐自己所想、所爱。也与此,他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努力争取和捍卫自己所珍爱的一切。
他漫长的岁月经历,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变得十分懦弱,很卑微,甚至只想要依靠几乎不存在的奇迹。
于此,就算有哑巴女主艾丽莎的陪伴,他的骨子里还是写满了忧伤和孤独。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孤独是一种极具神秘的特质,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即的品质。但人一旦拥有,就会存有不同的效果。
天才往往更懂得孤独的珍稀,也更懂得运用孤独,来点亮只属于自己的星光。可对于平庸的常人而言,孤独却是难以忍受的毒药,且时间越长,忍受越久,他们所要承受的难过也只会越多,最后,变得难以自愈。
而不巧,吉尔斯,只是后者。
他只是一个渴求爱的普通人,但他却不敢渴求公开、坦然的爱。就连他每每到达餐厅,买那难吃得难以下咽的派,都不过只是为了与那个服务员多交谈一语。可于他而言,那已是他心中的“自我放纵”。
为了一次交谈后的愉悦轻快,而堆满了整冰箱的酸橙派,这一强烈的对比,让我每一次回想,都感到极为忧伤。
想要,却不曾奢求。放纵,都不及他人的克制。每一次只得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希冀会得到一次突如其来的奇迹。
他真的太害怕岁月一点一点地从他的指间流走,再也回不来了。可他又深知那是自然的定律,他对那一切,除了戴着假发,假装平静,其它,他无能为力。
他问人鱼(道格·琼斯饰演)“你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吗?”
可细想,这一个问题,他问的何尝不是自己?问的何尝不是困扰自己已久所堆积而成的忧伤?
人鱼真的不懂,答不上来。他装作不懂,也答不上来。最后,他只能继续画作,再渐渐昏昏睡去。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太冰冷了,时不时就会乌云密布,让他沉浸在如同连绵不断的雨丝织成的愁苦,让他逃不出那弥漫整个年岁的孤独。
可能怎么办呢?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欢喜与嗔怒,都有自己的渴求与贪恋。没有人有时间去倾听他,更没有人有时间去陪伴他。
何况,他不过只是一个日渐被时间、社会抛弃在角落的老人,就算出场,也多以一种正要步入年迈群体的姿态出现罢了。
吉尔斯其实是一个努力维护着自己独有的浪漫与天真的老人。
他心中有爱,心中有念,心中有梦。只是,岁月让他感觉到恐慌,让他不知道是否该发出自己的声音,是否该为自己抗争罢了。
之所以想写吉尔斯,其实是因为他的表现,会让我想起我周围的长辈,尤其是我那已过半百的父亲。
他们历经岁月的磨炼,自然的风霜,已是极具生活智慧。只是很少有人有耐心、有时间去聆听他们的故事。而每每问及,他们更会因为羞赧而摆手忙活自己的事,不敢与大家分享。
可当他们独自一人时,又会不自觉地回想自己前半生或喧繁或平静的故事,会不自然地叹气,感慨时间的飞快流逝。
在他们眼中,这个世界对他们还是有些残忍。但他们却又不得不默认那些残忍,再按照自己以往的节奏过完下半生。这是一种妥协,令人不怎么愉快的妥协。
每每看见,我总在想:当我白发苍苍、容颜衰驰之时,我已能淡然地面对一切的风花雪月与暴雨风霜,已能与自己所处的整个世界安然共处,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