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37）带女朋友回家
文｜大尾巴狗
这一次的磋商比上一次更费神费力，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陈克喜占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五，刘涔元占百分之二十五，朱东方占百分之二十。当务之急，是赶紧还掉已经翻到十二万的高利贷，还有到期银行贷款二十五万，剩下的钱，立即投入生产。刘涔元和朱东方先期投入的仍是五十五万，刘涔元拿三十五万，朱东方拿二十万，村里和社会上的人阻工的事，以及以后扯皮割索的事统统由朱东方解决，还有公安局派出所这方面的关系，如购买雷管等爆炸物品，也由东方出面，这些都折算成股份。如果以后还需要进一步投入，三人按他们所占的股份的比例投入。
东方说：“陈老板，先前的话不怕多，既然是股份制，财务就要规范起来，要想做大做强，就必须严格遵守国家法律，不偷税漏税，该交的一分不少，可以规避的减免的政策一定要用。要经得起各级政府部门的检查，政府让你活下去容易，让你死更简单。会计要聘请会计师事务所的专业人员，做账必须专业，哪怕少赚一点。”
刘涔元说：“我同意东方的意见，我还强调一点，在安全方面要舍得投入，不出安全事故，就是赚钱。我到时候弄一套安全生产条例的资料，喜哥结合我们矿的实际，制定出系列规章制度，张贴出来，严格执行，奖惩分明。”
这是一个多赢的方案，三人在合同书上签完字，击掌相庆。刘涔元的钱已经带来了，朱东方手里有刘涔元在深圳给他存的一张六万元的存折，信用社的贷款近几天就可以到账。
刘涔元回深圳之前，去看望东方的爸爸妈妈，东方把石佳慧也带上了，东方和佳慧乘一辆，涔元乘一辆，本来都是十元，东方乘坐的摩托车司机坚持要多加两元，因为多坐了一个人。
天气不错，日头悬在高空，寒风透过衣服，刺进皮肤，潜入骨缝。石佳慧把手伸进东方的毛衣里面，头贴在他后背上，还好受一点。刘涔元下摩托车时，右脚触地重了一点，失去知觉，蹲在地上，好一阵站不起来。有一个师傅鼻尖上挂着亮晶晶的鼻涕，也不自知。
三人在原地活动了一会儿脚，才下大堤，往东方家里走去。北方昨天就得了信息，今天和媛媛一大早回家，北方带了四只野生水鱼。
还在下堤的时候，黑豹就冲上来了，先两脚搭上东方的双肩，大嘴凑过去，被东方躲了过去，然后在石佳慧裤脚边嗅了两下，显然是认出了她，伸舌头去舔佳慧的手，佳慧躲在东方背后。
朱德乾和谢圣秀站在天井里等候客人，刘涔元把手里拎着的礼品包递给北方，上前几步和朱叔叔圣秀姨打过招呼，石佳慧还是跟以前一样，称朱德乾为“叔叔”，称谢圣秀为“阿姨”。以前石佳慧跟着肖晓来玩时，谢圣秀就很喜欢佳慧，谁知现在佳慧成了准儿媳，谢圣秀此番拉着佳慧的手，乐得嘴都合不上。堂屋中央，一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几个人围火而坐，媛媛端来装满了瓜子花生泡儿糖芝麻糖的盘子，摆放在火盆旁边的茶几上，大白猫挤进来，跳到东方的腿上，盘起身子，闭着眼睛打盹。媛媛又给每人奉上热茶，不住地打量佳慧，佳慧对她微微一笑。
几口热茶下肚，周身烤得暖烘烘的，佳慧去了灶屋，很快就和媛媛混熟了，媛媛今年二十二岁，比石佳慧小两岁，嘴巴很巧，喊石佳慧叫“姐姐”。石佳慧大为高兴，说：“我从小只有姐姐，没有妹妹，这下终于有个妹妹了。”两人姐姐妹妹地喊着，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帮着洗菜，切菜，媛媛对厨房里的活儿显然比佳慧内行，指点姐姐这个怎么洗，那个怎么切。
北方把四个水鱼扔在铁桶里，要媛媛提一个开水瓶过来。像很多男人一样，朱叔叔平时不怎么下厨房，来了客人之后，他亲自掌锅铲把。肥猫趴在桶沿上，伸爪子轻轻试探水鱼，水鱼从壳里悄悄探出头来，猫爪子搭上去，水鱼赶紧把头缩回壳里。北方用脚挪开肥猫，就把开水淋在水鱼上，水鱼蹬踏着四脚挣扎，脚爪在桶壁上刮出尖锐的声音。佳慧吓得掉转头，批评北方太残忍了，北方笑着说：“你吃它的肉，你就不残忍？”佳慧无话可说。
北方把水鱼从桶里捞出来，用手在它的脖子腿上轻轻一捻，一层皮就脱下来了，然后用刀把壳板撬开，把盖板上的肉剔下来，去脏理肠，几下就整好了，媛媛把四个盖板放在屋山头，这些壳聚在一起可以卖钱的，是上好的中药材。
一会儿，东方的叔叔朱德坤一家子也过来了，三吧的妈妈问东方：“听说你带媳妇儿回来了？在哪儿呢，让我看看。”东方说：“有什么看头，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
等石佳慧和媛媛端着菜从灶屋出来时，三吧的妈妈的第一反应是石佳慧又跟着肖晓来玩的，东方肯定又和肖晓和好了，因为他俩分分合合好几次了，也没谁有告诉过她肖晓已经结婚了。她问东方：“你和肖晓又好了？她人呢？
谢圣秀恐怕石佳慧难堪，正要说话，却见石佳慧大大方方地说：“婶婶，东方哥的女朋友现在是我了。”
三吧的妈神情有点尴尬，想恭维几句石佳慧来弥补一下自己的失误，打着哈哈说道：“佳慧好啊，好，那个肖晓干瘦干瘦的，哪像俺佳慧，长得肉鳅打，圆蛋打。”农村种田种地体力消耗很大，认为身体壮实才做得起，对时尚的变化也不敏感，三吧的妈在夸奖佳慧时，又用力过猛，夸张了一些；其实石佳慧只是丰满一些而已。她哪里知道，她的夸奖，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孩来说，不说十分刮毒，也是相当有杀伤力了。众人有点紧张地看着佳慧，担心她下不来台。
石佳慧坦然地说：“我爸爸妈妈说我一点都不胖。”
石佳慧说的是实话，只要佳慧在家吃饭，她爸妈都要变着花样做菜，生怕佳慧少吃一口。佳慧屡次要减肥，老石老肖就说：“你现在的胖瘦正好，只要再不往上涨就行。”看来天底下的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瘦。
谢圣秀说：“我也觉得佳慧不胖，太瘦了，哪有营养去怀伢儿呢？”从前，她在东方面前几次嘀咕，说肖晓有点瘦，对怀孩子有影响。当着肖晓的面，她也曾暗示肖晓要多吃一点，无奈她做不了肖晓的主，每餐吃一小碗米饭，要给她添一点饭，像要打架似的。晚餐有时就吃一点水果，她想，这哪里养得活人呢？
然后话题不知怎么转到农村找媳妇的标准上了。三吧的妈说：“往常对一门媳妇时，要求有‘三大’。”
石佳慧好奇地问：“哪三大呀？”
三吧的妈说：“‘三大’就是个子大，屁股大，乳房大。有了这三条，那就挑得起担，生得出伢。三吧对亲事时，俺是要把好关的。”
石佳慧和媛媛格格地笑，按这几个标准，她俩多少有点欠缺。三吧说：“光有三大，长得不乖致，我看都不看。”
三吧的妈讲的这个观点，涔元和东方一点都不陌生。农村搞大集体时，女人扯草、捡棉花，或者农闲下雨下雪天聚在一起纳鞋底时，有时就会扯到这个话题。一个农村妇女，一天到晚，一年上头，就跟打仗似的忙碌，生得出孩子的，就像开着一辆没有刹车的车一样，一个接一个的生。一大家人，一日三餐，煮饭用的是大锅，吃饭用的是海碗，盛菜用的是盆，菜园不摸好，全家就没有菜吃。一大家人衣服的洗洗刷刷，工作量极大，有的人家连肥皂洗衣粉也买不起，要把灶里烧的灰用布包着，浸在水里，用自制的含碱的水洗衣。还有一家老小一年四季穿的单鞋棉鞋和衣服缝补，纺纱织布，喂鸡喂猪的事，清洁卫生等的家务杂事，都是女人的事。
这还只是屋里的活儿。妇女每天还要出工，挣工分。栽秧割谷，妇女是主力，连挖土挑堤，女人也要顶上。因此，妇女无一例外，都是《红灯记》中李铁梅所唱的那样“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几把刷子，这个家日子会过得一塌糊涂。
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女子模样长得俊俏，已经不具备什么优势了。搞起事来一阵风，百多斤的担子挑起就走，大小事儿巧安排，这才是农村妇女的标配。任你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最后还是会被磨得无比粗砺，从外表再到内心，伤痕累累，长疤结节，遭风箭霜刀，受痛苦折磨，就再也痛无所痛了。
这一切的一切，哪里是佳慧媛媛所能理解的呢？因此，听说从前农村找媳妇要“三大”，她们只会因奇怪而傻笑了。
下一章津渡（38）祖传玉镯
津渡目录
上一章津渡（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