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柿
1.
凌晨三点半，我从梦中惊醒。
因为恐惧，我甚至能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我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喝，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梦里的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我只能无助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流泪。
梦里是你对我一声声的呼唤，还有略带责备的眼神。
你对我说:“孩子，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梦里的语气是那么的真实，让我差点以为这就是现实而不是梦。
我看着日历本上的数字，2012到2017，你离开五年了，我却始终没有勇气去看望过你。
或许是我内疚，或许又是因为我在逃避。
因为是我拖累了你，所以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2.
七月一，是你离开的日子。
没有人准确知道你是怎么发生的这场意外，关于你的离开，周围人说法不一。
有人说你是因为喝醉了酒，失误落水；也有人说那天是七月初一，鬼混出没，你被他们迷了眼。
甚至，想起电视上的种种，我差点以为是谋杀。
可是，我知道，一向善良的你又怎么可能与人结下仇怨呢？
知道你已经离世的消息，是在你的头七。
我从广州做完兼职坐大巴车回来，一路上三四个钟的车程，在车上不顾他人的眼光，眼泪和鼻涕一起粘到了衣服上。
回到家，我立马往你的房间冲，你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墙上还是挂着那个古老的挂钟；你的杯子上还是有你泡茶留下的黄色污渍；我织给你的围巾也还在柜子里整齐放着。
什么东西都在，却唯独少了你。
我歇斯底里的喊着叫着，我责备他们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叫我回来，为什么连你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
他们说担心我一人在外承受不了这打击。
可现在对我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打击呢？
我开始责怪起自己来，为什么上次打电话给你都不多说几分钟。
电话里，我告诉你我买了好几件新衣服给你，等我回去了我就有钱可以带你去治疗你的牙齿。
你笑着对我说好，你说，你等着我。
可是为什么这样就成了我和你最后的对话了呢？
回到家后的那段日子，很多人都提心吊胆，害怕我会想不开，可是却又不敢和我多说几句话。
我告诉他们，我不会做傻事的，因为我也没脸去见你。
我没有直接杀害你，可我却是那个刽子手。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又何须忙碌那么多。
你养我小，我却没能养你老，或许没有我，你可以活的更好更好。
3.
你没有读过多少书，只能守着自己的那几亩田和一头老牛来养活我和你。
我看着你一天比一天老，背也一天比一天驼。
一次我的同学们来家里耍，他们看见你，问我:“那是你爷爷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就这样被一句话湿了眼眶。
你的白头发比同龄人多，你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你为了撑起这个家付出太多。
初一那年，有一次我生病，突然间回了家。
我到家是早上九点多，你在厨房吃着饭，看见我进来，问我怎么回家了。我的眼光略过你那碗只有咸鱼作菜的饭，你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以前我的梦想就是离开你，离开这个贫穷的家。
可是我没有想过，我不在家你是怎样的孤单，也没有想过，你是如何省吃俭用。
我总是不管不顾向你索取。一次一个朋友忽然问起我，她问我知不知道你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我愣了，因为我不知道。
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你总有你的办法。因为自尊心作祟，我也不肯为你分担和节俭半点。
周围的大人总是指责说我不懂事，每次都是你挡在我的前面，告诉他们我是如何的懂事和孝顺。
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对一些人有恨意，不是因为他们指责我，而是他们区别对待你。
他们总是对有钱人阿谀奉承，对你不屑一顾，你和他们搭话，他们嗤之以鼻。
我还记得你为了我的学费卑躬屈膝的在和他们借钱的时候，好言好语都说尽，点头哈腰的才能换来那薄薄的几张纸。
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我一定要发光发热，不再让你过这样的生活。
你也曾答应我说会等着我的功成名就，可是你还是食言了。
我恨你为什么要骗我，也怨你为什么当初不小心点好好保护自己，毕竟再等等，我就可以带你去周游世界了啊。
4
你离开以后，我成了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我没有继续读书，选择了出社会。没有了你，我已经失去了依靠，所以只有靠自己。
或许你会责怪我，毕竟如果我愿意，其实靠一些人我还是可以继续完成学业的。
可是你也知道，你知道我自幼就不喜欢那玩意，说的好听就是公益和善心，说白了也就是同情和馈赠。
我不想用自己的遭遇去换取别人的同情，毕竟这是我唯一的倔强了。
在北京，看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城市那么大，人群那么拥挤，却没有一个我亲近的人。
你曾告诉我你年轻的那些岁月就是在北京度过的，在北京你拼搏过，也曾与一个姑娘相爱过。
现在的我也在北京拼搏着，以前你不了了之的那些事，我想替你补上；我也想在北京爱上一个人，然后守候在这座城里，偶尔回去看看你，那样就够了。
在这里，我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孤独。我习惯了独来独往，我走路总是很快，不敢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我就觉得自己要倒下了。为了你的养育之恩，我不能倒。
5.
后来，我的亲生父母找到了我。
他们握着我的手，声泪俱下的和我解释着，哭诉着。
他们告诉我，如果重来，再怎么困难他们都不会抛弃我。
我笑了，现在这一切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孩了，不是随便一颗糖就可以哄好的；我也不是那个善良可爱的我了，不是你哭了我就会原谅的。
我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对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走。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没有想到我一个女孩子也抽烟，还可以这么淡定。
他们走到门口，末了，那女人用手指着我，对我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呐？”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还是不够坚强，流泪了。
我已经孤身一人熬过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现在迟来的陪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抛弃我，我就不会遇到你，没有我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也不会经历太多波折，甚至，你可以娶妻生子，活的幸福安康。
可是，没有如果。
所以我原谅不了他们，也原谅不了自己。
你的离开是个迷，也是我这一生的遗憾。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有来世相遇，我想亲口对你说一句：“爸爸，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