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
妮儿从没想过母亲会在哈尔滨这座冬天特别寒冷的城市里安家落户,她感觉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母亲和她也不会一直久居这里。所以当母亲以通知性的口吻告诉她已经在学校附近买下了一户住房时,妮儿有些吃惊母亲的这个决定,不过随后,妮儿还是赶紧把急要脱出口的为什么押回肚子里,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挺好的。她知道母亲一旦做了决定是更改不了,即便她有什么想法母亲也不会去耐心的让她说出来。所以想了想她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不用在为搬家的事情烦恼着。妮儿还记得当初和母亲刚刚来到这座城市里生活时居住的环境,简陋普通又狭小。所以总会隔上那么一段时间母亲就会从新找一处新的落脚点,母亲租房子的要求很多自然找租户就比较麻烦一些,比如总会让房主把家具提前准备齐全,墙面也要重新干净的涂刷一遍漆,房子里一旦有损坏的物件母亲便会要求房东重新更换新的给她。
这几年她们把房子越租越大,可是家具依旧是那简单的两样,一个双人床,一个单人小孩床,一张因为经常搬家的缘故有些磨损的简单木质书桌,几把很旧得塑料小椅子还有一台用旧了的台式电脑。她习惯了和母亲这样漂泊式的居无定所,乍一安稳下来忽然让她有那么些落寞的感觉。妮儿心里知道母亲买房子多半是为了她可以安稳的生活和安心的上学,所以即便是自己觉得再不妥帖也不会不懂母亲这份辛苦,也许是她心绪过于敏感,莫名的也会感觉到其实母亲那一小部分的私心也是为了让自己跟之前的那个人干净的说再见。
妮儿想到那个陪伴她和母亲有七八年时间之久的人,心里忍不住会翻腾起一种难欲的伤心和怒火,却只能将这种不甘压在情绪的箱底。妮儿不知道该怎么劝母亲去遗忘毕竟自己都做不到轻易地抹去那段记忆。她脑海中不时的总会记起那个混乱的夜晚,一群乱哄哄的男人们,一团抹不去的红色。
妮儿一直都不太清楚的记住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那个人,她能记住的只是母亲让自己喊他二叔。回忆起二叔感觉他是一直都存在在自己成长记忆中的那个人从没有缺席过。母亲跟二叔之间的事情妮儿一直都不是很清楚,母亲从没有很清楚地跟她讲过但似乎也不愿意告诉妮儿他们之间的事情,她是个小孩子吗只要负责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就可以了。
二叔跟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一起去了东北工作,在东北两个人一起白手起家互相帮衬着,尽管那时候她还小却还是能感受到母亲对二叔的那种不同寻常的依赖。有段时间家里的舅舅出意外进了局子,母亲急的四处托人找关系希望可以能让舅舅这件事情安稳的解决,妮儿那时候太小还是跟着姥姥一起住,二叔知道后第一时间买了一堆东西来照看妮儿和姥姥的生活状况,他怕姥姥知道这件事情再心忧生疾。紧急之下还是要把家里照顾妥帖,好让母亲可以放心去外面解决事情,等安顿好这一老一幼的事情,又赶回母亲身边去解决舅舅的急事。
妮儿知道二叔在母亲的心里有多重要,二叔平时带她也是极好总会很宠着给她买各种好东西吃,那时候二叔会经常出国去偏远的俄罗斯工作,回来的时候总会带着一堆的俄罗斯巧克力来看她。妮儿最开心的就是可以吃到好吃的巧克力,毕竟在当时可是很昂贵的东西而且又是俄罗斯带回来的,自然就比这中国的糖果要珍贵的多。有时母亲训斥妮儿过严厉了二叔也总会赶紧跑过来拦着,搽干净妮儿哭花的小脸蛋,安抚好母亲的怒火再偷偷的带着妮儿出去大吃一顿肯德基。那时候每次吃完肯德基两个人都互相看看开心的跟做了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
这段时光无疑是妮儿最珍贵的回忆,二叔带给她那种父亲的关爱让她贪婪的想和母亲一样依赖着。时间久了再亲昵的关系也会被琐事磨得只剩下平淡,妮儿的母亲是急性子做起事来干脆利落,但二叔是慢性子自然办事来就会让妮母急的嫌他拖拖拉拉不够利落。在公司里他们会从一开始的小吵演变成最后的大闹。让妮儿开始越来越不喜欢两个人在一起,母亲的公司里不时还会有一些二叔的追债人来闹事,母亲开始的时候都会耐着脾气把二叔的这些追债人安抚好,时间一长那些追债人也看出来妮母根本不会告诉他们二叔的行踪。知识上的匮乏不会在平淡的生活中察觉自己与他人的差距,当危及自身时这把隐形的剪刀终将会把人的行为剪得不堪入目。
让妮儿那段时间最害怕的是一到放学的校门口,总会在聚集众多家长的人群里隐藏着二叔的债主,追债人一旦看到妮儿的身影,便会立即派个高大的男人冲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脖领子像抓小鸡仔一样拎起来,不时的还会对妮儿威胁恐吓让她停止哭喊。男人的后面会立时冲过来好几个像街边泼妇的女人围着妮母的车子又打又踹又骂,女人们骂的极其的难听不过妮母车的隔音效果好,她坐在里面安静的看着他们张牙舞爪表情,还不时的心疼自己的车子被她们万一踢打坏了维修起来可是要花不少钱。而妮儿可怜的还依旧在男人的手里吊着,她只能等待男人胳膊累的放下的时候一溜烟的小跑回家;不过有时候幸运的话妮儿会直接坐上母亲的车,妮母会立即开车带着她离开学校,车子会飞快的在霓虹酒绿的夜城里穿梭,直至摆脱后面那些追债人的尾随。
时间久了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便过得让人疲乏不堪。现在回忆起来妮儿都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原来生活往往比电影要惊险刺激得多。妮儿记得在国二下半学期的某一天里,母亲终于受不了跟二叔大闹了一次,砸烂了他办公室所有的东西。二叔气的冲到她们住的小区院子楼,跑上楼用脚狠戾的踢着妮儿家的大门,门幸好是防盗的不过仍然是被踹的“咣咣”的巨响。妮儿吓得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来,母亲就在门外的摇椅上安静的躺着,好像跟没听见一样。估计二叔踹的太累也没见妮儿的母亲开门,索性跑到楼下开始大骂起来,居民楼的窗户里不时的有人打开窗户探出头看看外面的情况。二叔的周围也开始聚集院里的一些喜欢看热闹的人群。二叔是个好面子的人骂来骂去妮儿的母亲也出来看一眼,也就悻悻的离开了。妮儿不知道二叔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楼下没有了喊骂声,没几分钟就听到客厅里母亲气愤的对电话另一端人的指控声,妮儿知道一定是二叔打过来的,母亲扣下了电话抄起身后摇椅上的衣服就出了门。
那个下午一直到晚上妮儿都是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没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知道一向温柔幽默的二叔怎么会变得这么粗暴和疯狂。她不安的在屋子的各个位置走动不时的还会伸出头看看母亲去了哪里但是她个子还是太过矮小仅仅只能看到楼下路口处的一部分,没办法妮儿只能看着手机坐等母亲的电话,一直到深夜时分才隐约听到楼下二叔混乱的叫骂声和好多乱七八糟的踢打声。妮儿好几次站起来又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手机似乎要把手机盯个洞才行。忽然电话震动了几下,妮儿还吓得反射性站了起来一看屏幕上的号码是母亲的才松了口气,接了电话母亲让她带好东西下楼。她敢紧收拾好书包穿上外衣,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提上就冲下楼,到了一楼她的脚一顿呆了呆看向了门口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坐在地上,那是妮儿第一次见到血液那鲜艳的红色被黑夜趁的那么诡秘。那么一刻的发愣让她知道眼睛看到满身是血的男人正是二叔,她忽然害怕的把要开门的手缩了回去,她想自己一定还不够镇定,可微微发抖的手怎么都没勇气抬起来按下去。满脑子都是二叔对她的关心,逗她开心,给她买好吃的时候会想尽方法骗取让她喊爸爸....那一刻妮儿从没有过得难受与伤心,她不明白母亲和二叔为什么会走到两败俱伤的这一步,可是终究这一切是不能够再回去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