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多年前,我正读高中,住校,每个月月末才回家一次,一般情况下,都是我自己步行回去。但那次,父亲很少见地骑自行车来接我。走在半路,突然下起了暴雨,刚开始是小雨点,后来越下越大,没办法继续骑,于是我们就在一家路边的屋檐下躲雨。
站了一会,父亲看我衣服淋湿了,就问我,你冷不冷啊,我说不冷啊。怎么会不冷,要不我去这一家,借一件衣服给你披。我说我真的不冷,别去借了,我们又不认识人家,父亲说,我怎么不认识,这户人家姓范,他们的儿子就是前面开农家乐的,我说真的不用,我不冷的,再说去问人家借衣服,多不好。但父亲已经进了里屋,我也跟着进去,只见范婆婆正在灶屋洗菜,父亲堆笑上前,有点拘束地说:“范婆婆,刚才落雨,我女儿的衣服打湿了,能不能麻烦你找件旧衣服给她披上啊?”范婆婆也很好,放下手里的菜,就去了睡房翻找。彼时范婆婆的老头子正坐在床上,一边吧哒吧哒抽旱烟,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剧。我站在睡房门口,看到老实的父亲,学着那些有着丰富社交经验人士的样子,对范老爷有礼有节,想找点什么话题,但一时又找不到,显得手足无措,好在这时范婆婆很及时地找到一件旧衣服,递给了父亲,父亲又很恭卑地接过来,眼里满是感激之情,反反复复地对范婆婆说:“哎呀,劳慰了,劳慰了。”(家乡话,谢谢之意)。
这是我昨天晚上才想起来的一件往事,这么些年,我全然忘记了,直到昨天,又鬼使神差地突然浮现在脑海,那个屋檐下的雨打瓦声,那个睡房的旱烟缭绕,那个小彩电里的喧杂打闹,都一起鲜活起来,仿佛就在隔壁,就在昨天。是了,当一个人在你身边时,你只是用眼睛看他,用嘴巴和他对话,而他离开了,你才会开始真正地用【心】与他对话,发自内心地与他感同深受,去理解以前的不理解。父亲于我,就是这样,父亲走了一年,我才发现,原来我可以,原来我也可以,可以和父亲这么亲,这么近,我可以这么透彻地去理解父亲,去理解他的童年,理解他的婚姻,他的一切……这种理解,让我前所未有的富足,前所未有的温暖,爸爸,谢谢您!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