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想不到，当他第二次去安家房产城东店，张慧静完全跟不认识他似的。
赵明远望着张慧静安静地忙前忙后，有点疑惑。罗店长亲自给他办理各种交接手续。
一切办妥，小罗客气送他出门，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奇怪，我们张经理一见你来一直板着脸，以前不是这样的呀。赵明正神思恍惚，罗店的话像从自己嘴巴吐出来一样，暗暗吃惊，是呀，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但他还是试探着问，张经理今天身体不大舒服？
罗店长精光一闪，笑说，怎么？她身体不舒服过？
赵明一下子跟被人踩着尾巴似的，见罗店不愧是个业务人精，察言观色非常在行，恐再多说下去语多必失，赶忙快步走开。
恰巧这时，张慧静不知道从哪儿又回来了。
罗店赶忙笑眯眯给张慧静泡了杯咖啡端上前。张慧静有点猝不及防，她没想到新来的罗店对员工这样关心，她立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罗店却调皮一笑说，小慧经理，咖啡可不是白喝的呀。看看，现在都十一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讲出来？
张慧静更纳闷了，今天罗店好奇怪。她一歪头爽快说，你讲。罗店递上咖啡，忽然一本正经说，你是不是对刚才的赵先生有意见？
没有啊，怎么会？张慧静脸更红了。
那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客户呢？员工手册第一条你忘记了？
哦，微笑啊。好啊，店长，我以后注意。
注意？那今天我送赵先生的时候，赵先生明显不开心，万一赵先生再反悔，这个损失你能负责吗？
反悔？不会的，店长，你放一百个心。赵先生跟我说过，胡女士对这套学区房志在必得。
哦？那你就可以轻慢客户？张经理我还是要友好提醒你一下，下次不管什么样的客户，不允许在工作时间对客户不礼貌。记住，你是一名专业房产经理，工作就是工作，跟其他事情毫无关系。
张慧静见罗店也只比他大不到五岁，办事却如此老练，怪不得年纪轻轻不仅业务做得好，而且迅速升了店长。她除了对赵明故意冷淡之外，确实也因为身体不是很舒服，毕竟刚刚做过小手术，一时没恢复上来。但她确实认为，今天的工作态度不够诚恳敬业，于是，她对罗店诚意点了点头。
见张慧静如此，罗店却又和颜悦色起来说，当然，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如果确实因为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建议你请假。我不建议我的员工抱病上班，这本身对工作不利。
张慧静见罗店恩威并施的魄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得小声说，对不起，店长，我最近是身体不适。如果你批准，我想请假三天。
罗店没想到赵明果然知道张慧静身体不舒服，看来他们真的交谊菲浅。他不露声色点了点头。
张慧静刚回前台坐下，便接到赵明的电话。她立即起身去拿热便当，顺便在茶水间接电话。
罗店远远眼见着张慧静像一阵风一样从眼前飘过，又在茶水间消失，他下意识皱了下眉，但他还是不由自主走进了茶水间。
张慧静背对罗店，小声咿咿呀呀接电话。罗店门外听到电话内容，便猜出了几分。他来城东店之前，就听同事说过，城东店有个女神店花张慧静。他第一次见张慧静，对张慧静那份淡如百合幽香四溢的娴静气质深深入迷。但他知道自己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而且学历家庭背景什么都不是很拿得出手，唯一吃得开的便是那份对工作强大而执着的热情，以及一份其他人难以企及的拼命三郎的精神。曾经，他一直跟自己讲，好男儿先立业再成家。但见到张慧静之后，他不得不暗自修改了既定方案。好女人也好比一套好房子，总是先下手为强的。
罗店见看眼跟前，张慧静跟赵明明明昧昧若隐若现的关系昭然若揭，他抱着成交一套房子的必胜信念，悄悄琢磨起这个事儿来。他曾私下转弯抹角问过店里一个跟张慧静算谈得来的苏兰，苏兰告诉她，张慧静确实没有男朋友，只有一个关系亲密的男性友人。
罗店当时也不好问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露了痕迹他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他不由不怀疑，难道苏兰讲的男性友人就是赵明赵先生？
罗店正一个人立在走廊中七想八想，张慧静却托着饭盒迎上来。罗店立刻敛神，上前搭讪道，啊呀，红是红绿是绿，真是心灵手巧小厨娘。改天，我们店里来组织一次野餐，到时我们都要沾你光了。
张慧静见罗店时晴时阴捉摸不定的心思，想原来的郑店长可没罗店长这样奇怪的脾气。她笑笑说，要不要一起吃？罗店没想到张慧静如此大方爽快，求之不得，眼里不自觉露出精亮的兴奋小眼神，忽然跟山头的猴子王似的招呼苏兰他们几个都上来尝尝张慧静的手艺。
张慧静没想到罗店这样没头脑，倒不是小气舍不得分给大家吃。毕竟外面好热，还要像以前那样骑个小电动到附近大学城蹭饭，就太麻烦了，毕竟下午还约了好几个人看房呢。
张慧静一回头，见罗店、苏兰他们几个真的不到一会便风卷残云全部吃掉了。尤其苏兰，边吃边冲张慧静坏笑。这时，张慧静才明白罗店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了。果然，罗店只伸了一筷子尝了尝可乐小鸡翅的味道，其他几样菜一口都没吃。当然，那个可乐小鸡翅的味道棒极了。
罗店又冲张慧静调皮地耸耸肩膀道，怎么办？你做得太好吃了。看来，中午咱们必须得一块出去吃了。不要客气，我请客。张慧静又好气又好笑，想罗店工作中雷厉风行很厉害的样子，生活中却还不算乏味，心知肚明地默默点了点头。
罗店带了张慧静来了家广东馆子。刚一落座，隔座便传来张慧静熟悉的声音。
罗店忽然摆手说你先点菜，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张慧静刚要阻止，人已不见人影。
她悄悄挪了张桌位，点了叉烧双拼、鲜虾肥肠、云吞面及一客清炒芥兰。她不很喜欢罗店这种应激型人格做事风格，远处赵明夫妇举案齐眉的身影却又跃入眼帘。
她细细望向赵明，只望到穿着黑色T恤的背影和宽宽的肩膀。赵明稳稳坐着，对面胡定慧滔滔不绝，讲到激动处，不住用筷子头朝张慧静的方向点过来。筷子头每点一次，赵明唯唯诺诺频频点头。从张慧静这个角度，能清清楚楚看到胡定慧神态严肃持重，讲话干脆利落。忽然，胡定慧却扣下筷子，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赵明立即起身，把她扶回座位，并不自觉四处机敏张望。张慧静不禁暗笑，赵明这类男人，真的是瞻前顾后如履薄冰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不久，菜陆续上来。张慧静催罗店快来。罗店前脚已踏进门厅，大声回答道，来啦来啦。可能罗店嗓音过大，从没回过头的赵明忽然回过头来，正瞧见罗店拎着一袋子鲜红的荔枝往张慧静桌边走过去。他若有所思顿了一下，看胡定慧情绪差不多重又稳定，才食不甘味地边咀嚼边侧耳。
进门就看到一个老人家在卖荔枝，天这么热，既照顾了他生意，又能饭前开胃。来，我给你剥。罗店拿出对付客户的看家本领，认真剥起荔枝来。赵明心里想，这罗店铁定对张慧静有意思。
罗店，不麻烦。菜都齐啦。张慧静受不了这发腻的亲近，不住推挡，她帮罗店摆好碗筷，喊服务生把茶水添好。
哎呦，这不行，头一回请你吃饭。你点得这么素净，为我省钱哪。而且量太少，我们都吃不饱。服务员——拿菜单——他冲服务员嚷开。
不，不，足够啦。我吃不了太多，我们先吃，不够再点。张慧静脸不自觉红透，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就这么说，再点点，你们女孩不是喜欢吃奶茶吗，哦，还有菠萝包，都来一份。哦，不，两份。张慧静没想到罗店添了这样两道不是菜的菜，不好再说什么，她对罗店脾性更没把握了。
赵明远远听到罗店加点的惠而不费的“奶茶”“菠萝包”不觉偷笑，有一种男人确实比女人还要会过日子的。胡定慧见他莫名其妙笑，以为自己嘴边有米粒子，假装嗔怒而自以为是说，你个没正经，这点事也值得笑，都不知道你弟弟他们背后都怎么笑你。你还好意思跟他提借钱。赵明我可跟你说清楚，我不管你什么“叮当”“叮咚”的互联网+，这回房子你必须出钱。刚才你也答应了，下次齐修杰他们再给我打电话，我坚决不接。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他们两个年纪比你小，到处要用钱，你凭什么总当活雷锋？就你精神境界高尚，凭什么？你们不要怪我太绝情，小欣的未来看得见摸得着，你们三个臭皮匠捣鼓的东西，完全天边云雾中花呢。还有，现在你别竟把心思放那破方案上，该跟公司谈的照谈，该你的钱一分钱少不了。我都催了你多少次了，你难道真准备跟公司就这么没羞没皮地耗到年底，然后像皮球一样被踢走。
赵明见胡定慧又拉开话匣子，刚好不容易特意点了她最爱吃“挂炉烧鹅”堵她嘴，饭过三巡，又没完没了了。他只得含含糊糊嗯几声，我知道我知道，这公司我是待不下去，晚走不如早走，我看王世礼他们都找着了不错的下家，也都不错的样子。外面可能真没我想的那么可怕。
那你还留那儿，上那个不死不活的班做什么？你就这点脾气？我都替你害臊！你怎么就不怕人笑话的？早点拿了钱出来，找个比这更好的工作，薪水翻一番，或者考个博士，气死他们。
好啦好啦，你少说两句。我这儿的薪水已见顶了。我听你的，我早点跟John 协商去。哎，我说，小慧，你就这么急要我出贷款？
当然啦，趁你还在职，赶紧把贷款批下来。万一你真念博士去，哪家银行敢给你放贷款？真是的，完全不为家里老婆孩子考虑的自私男人，哼。
你这个人，整天博士博士的，说得我都烦死了。你要读你去读，没人阻拦你，疯子。
我说赵明，你是不是神经病呢，好好说话不会？我跟你谈事，你对我人身攻击。我看你最近精神真的出了问题，我们真要去脑科医院。眼看一场战争即将爆发，张慧静在心里暗暗替赵明捏了一把汗，她甚至觉得她跟罗店在这儿静静偷听人家夫妻吵架挺不够意思，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胡定慧私下是个很不好惹的女人呢，可眼下，菜都上了桌，抽身离开也不合适。尤其罗店，抿着嘴笑着，两只耳朵张得比谁都高。
胡定慧也自觉失言，估摸着赵明那脾气，赶紧见好就收。她装作赌气生气的样子，将一筷头烧鹅闷进赵明碗里。赵明当场把鹅肉又放回去说，我手又没掉，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胡定慧看赵明拧劲上来，今天是又跟他彪上了，作出回身抽包离开座位的意思，想走又想到什么，回头说，赵明你什么意思？你今天来请我吃这段饭，是诚心诚意向我赔礼道歉吗？我看我们是吃出了一肚子气！上午那李梅玉破天荒神经兮兮来听我课，都怪你妈，晚上偏要做什么饺子，剁个肉馅子她能弄出那么大声音，吵得我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早上五点四十就起床往城东赶。李梅玉一向多嘴多舌，她万一跟系主任反映我课堂情况，估计这季度奖又要打折扣。你倒好，整天跟个野鹅似的，晃来晃去屁事儿不管。我这过的什么日子？你说呀。
越听耳朵越受罪，要不是最近赵明精神几度出轨，放以前他的一根筋脾气，他是绝不会容忍胡定慧耍小性儿的。而且，这回在买学区房这个事上，他确实理亏。更有个说不破的情景是，张慧静他们就在远处，真跟胡定慧吵破脸丢人丢大。他按捺住怒气，只好苦笑说，你吃鹅就吃鹅，干嘛损人？什么鸭啊鹅啊，多难听。
你也知道难听？哼，你这样死乞白赖游手好闲，跟只鸭啊鹅啊有什么区别？连买房子这种你们男人的事，还往我一个女人身上推。小欣是我一个人的吗，赵明。
是可忍孰不可忍，赵明再也听不下去，倒在胡定慧前拔腿往外走了。路过张慧静跟罗店桌前，赵明假装根本没看见他们两个似的径直走。胡定慧倒沉着，反而万分笃定，细细把烧鹅吃了个底朝天，他知道赵明再怎么也会结了帐走。罗店这时却很有分寸，始终没抬头看赵明。
胡定慧今天一上午竟在乱糟糟中度过的。本来第三节课一下，赵明好意打电话来约，中午下课出来一起吃饭放松一下，最近房子、离职的事弄得他们两人心情都不好。她也觉得最近两人精神压力都过大，又刚了房，手头上忽然觉得紧巴起来，尤其这个点儿上，赵明还得忙着找下家。胡定慧最烦他心思根本不在找下家上，跟误入歧途似的往创业的路上狂奔，一百头牛拉不回。
胡定慧心里有一堆话要倒给赵明听，仍留在心里一句话没说，她放下电话，在铃声中开始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课上她心猿意马，无精打采望着那些根本不在听课的人头，好几次有了摔了课本走出教室的冲动。
胡定慧教学的这所叫不上名字的三流工程技术院校，学生基本为混个文凭，学点实际技能，找到个工作万事大吉而已。至于胡定慧教的这门公共英语课，简直就跟人体之于阑尾一样，不生大毛病留着，生了毛病随时可以割掉。那些能够每堂课坚持来的学生，其精神已很可嘉；更多的学生，不是在宿舍看韩剧就是打游戏混日子罢了。尤其如今有了手机的课堂，系主任曾建议学生上课之前一律收手机，但遭到学生会极大抗议，此通知不到一日便撤下。越是在他们这样的不入流高校，学生越是天。
胡定慧骨子里对她工作的这所学校并不认可，她甚至有些瞧不起这些学生的。她一个一路优秀生，根本没办法想象一群不把学习当正业的学生生活；她也根本没想到，数年前，自己硕士毕业，也只能找到这样的学校当教师。想留母校，那简直难于蜀道之难。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无奈的事实。
开始的几年，她还兢兢业业备课、上课，自从系里让一个50年代出生的俄语老师李梅玉改教英语，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教学评比事件之后，她便开始了备课一年上课十年的教师生涯。
那次评比事件，她后来反复跟赵明提过。当时赵明正在职场升迁大道上一往无前地昂首阔步着。赵明给了一个饱汉不知饿汉饥的答案，胡老师你要记住，只会抱怨的人注定没有未来。胡定慧最讨厌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热血鸡汤，而且这种随便把自己脑袋交给别人思考的人生态度，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胡定慧认为，就算李老师俄语精通，也没见李老师发表过一篇有分量的文章（当然他们学校也没什么人发表像样的文章），甚至连李老师开口讲俄国都不常见。李老师的课，她这个英语老师也从没听过。她倒是好几回看到李老师在学校外的咖啡厅跟系主任喝咖啡。甚至有回她跟赵明看电影的电影院门口，都尴尬万分地见过一回李老师跟系主任的身影。
那天胡定慧跟自己偷情似的，灰溜溜直往消防通道溜，赵明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胡老师你就这点出息。大不了咱走人不干了，跟撞鬼了似的。胡定慧见他这二五八万一副剔透不玲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理科生的思维容易简单粗暴，她懒得跟他去演绎其中的山路十八弯了。
果然不久之后，教学评比明明胡定慧拿了教学成果一等奖，去参加省里教学评比的名额却给了李梅玉。系主任过来跟她皮笑肉不笑说，李老师呢，马上快退休了，而且李老师在来我们学校之前呢，在别的学校蹉跎了不少时候，小胡你还年轻，而且也很有冲劲，这样的机会还多的是。李老师这回如果能评了奖，系里再给她评个副教授，她退休之后不会忘了你的。小胡你就把你的教案交给她，你放心，李老师教学经验很丰富，一定能把你的教学风格准确演绎出来。到时候，为学校争了光，系里给你个人评个先进。
胡定慧见系主任一幅苟且瑟缩的狼狈，只得呵呵干笑两声了事。后来，李梅玉竟拿了胡定慧的教案，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至于情况如何个糟法，再没人来跟胡定慧交待了。
胡定慧偷偷考博的事，系主任大概也是知道的。他将更多行政、教学工作全权交给李老师负责；本来系里胡定慧学校、学历最过硬，刚来的时候，系主任对胡定慧是寄予厚望的，没想到胡定慧心思不定，并没怎么想在工程学院发展。系主任就跟和人谈恋爱被姑娘甩了一样，处处跟胡定慧别扭。于是，胡定慧的课全安排早上第一节，而且满满当当。就连胡定慧想在学校申请个临时休息的小宿舍这样的小事，系主任也吃拿卡要折腾一番。胡定慧见系主任如此二皮脸，铁了心要在工程学院所在城东再买一个房子。而且这个龙城国际开发的楼盘，不仅是附小城东分校的学区房，离工程学院咫尺之远，她也终于可以找到一个中午休息的落脚点。系主任也在李老师那听说了胡定慧买了龙城国际的学区房，只讪讪笑道，嘿，小胡这倒是一石二鸟。
张慧静下午约的人其实还是赵明。他们一起去看了城东一处写字间。赵明在离店很远的一个巷口接到张慧静。张慧静没提在广东菜馆见到赵明，赵明也没提看见了她。两人静静坐了一路，赵明少有地开了天窗抽了一根烟。他没想到张慧静伸过手来，赵明会意，给了她一根烟。张慧静熟练点燃烟头，动作自然，幽幽吐起烟圈，两人这才相视笑了。窗外热风袭来，赵明换了首音乐，车里便传来Beatles的经典老歌《Hey jude》：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get her.
The minute you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 Jude, refrain,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shoulders.
For well you know that it's a fool whoplays it cool....
一曲未完，赵明便悄悄将张慧静的手握住。张慧静下意识想抽离出来，赵明却格外坚定地握紧了些。赵明笑着对张慧静说，小慧，难道你还想继续吃奶茶配菠萝包？
张慧静又止不住笑起来，赵明回头看到张慧静瀑布般漆黑长发垂肩，脸若灿李的晶莹，那一刻，胡定慧整个人在他有限的脑容量中瞬间清空。
歌曲还在絮絮往复，但他跟张慧静之间，却被万能的造物主缝合得绵密而纹丝不透。张慧静也觉得，人与人之间，纵使跨越茫茫人海万水千山，却又好像有天注定，有个人就是会站在那儿，不早不晚，不急不缓，正正好。只是她没想到，她的那个人却是眼前这个处在离职期、胶着迷离彷徨无主的赵明。
他们刚一下车，齐修杰、萧逸两个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见赵明两个脸都红扑扑，奇怪他们这么热还开顶窗放歌，兴致好到不行。齐修杰却听出了那首《Hey jude》是赵明在理工大上学时候参加“校园十大歌手”登台献唱过的歌。他还记得，那时候大四快毕业，赵明还没认识胡定慧，正在人海茫茫寻找那个她的时候呢。时间倏忽而逝，那个她最初的样子，都早已模糊不见。
齐修杰笑着对赵明说，老赵，怎么放这歌？哎，小慧经理，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们老赵可是万人迷，号称理工大四大美男，看这玉树临风温润如玉，呵呵。
赵明递过一支烟说，少废话，看房去。
一路上齐修杰插科打诨不亦乐乎，他觉得能够跟张慧静这样的美女搭上话，好比三伏天喝了一扎冰镇啤酒。很快到了一处商住楼，并不很气派的样子，灰灰的七八层楼高。
齐修杰跟在张慧静跟赵明身后，见他俩一路有说有笑渐渐入港。到楼里见了业主，张慧静不露声色站在业主边上，任赵明跟业主刀来剑往。
业主是个装修公司老板，对房子精透得很，赵明丝毫占不到一点便宜，只得把目光转向张慧静，张慧静却微微眯着眼，如一只蛰居的北极狐。果然，谈到租金，张慧静一招制敌道，王总，这写字间样样都好没得说，但有一条我不得不说，你们这儿的物业费不仅在城东，就放在全市，也排前三。你们在科技园不错，但这么高的物业，赵总他们每月光物业就几千，所以，在租金上你适当让步是合理的。或者，你能够帮着承担一半物业费。
那业主王总当场红了脖子，没想到安家的业务员这么不靠谱，一味打压业主，倾向性太明显了。他当场发了飙，冲口对张慧静说，张经理，你有没有搞错？哪家出租房子还付物业费的？你告诉我你们罗店电话，我来跟他说。什么人，都是！张慧静不得不报给他罗店手机号，王总对着电话就吼叫道，给我另外派个经理来，这个张经理根本不懂。
罗店遇过这种毛不顺的客户多了去，立即代张慧静跟王总赔不是，并同意派苏兰重新帮他物色新的租家。王总这才满意收线，头也不回昂然从赵明他们几个眼前飘过。
赵明倒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立在一旁不晓得说些什么安慰话好，只轻轻走近了张慧静。还是齐修杰反应快，他赶忙插话道，小慧经理，别理他那号人，这家伙完全“来自星星的你”，要不就是“来自北方的狼”，都没进化好。
赵明笑着捅一捅齐修杰笑说，齐总，你这嘴，贫得下巴都快掉了。张慧静这才相对轻松些，她心里隐隐觉得，如果今天要租房的不是赵明他们，可能她确实不会说那么倾向明显的话，回去挨一顿罗店批是免不了的了。这时，齐修杰提议一起吃晚饭，顺便好好讨论下项目。当然，他还有个更私心的想法，想留到饭桌上提议。
张慧静赶忙推脱说，店里还有其他事，罗店还等着她回去呢。
赵明说不上来由心里微微不痛快，但也只能放她走。齐修杰还想做进一步努力，赵明手一挥说算了，小慧经理还是回去好。张慧静又忽然夹生起来，连赵明提出开车送她回去，也被她以路途不远为由拒绝。
张慧静走后，齐修杰悻悻说，唉，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本来，我还想着游说小慧经理加入我们团队呢。哎，老赵，你说张慧静会不会答应跟我们一起做？
萧逸像从地底钻出来闷闷回了声，你说呢？赵明愣怔在那，好像根本没听到他们对话。他这个时候满脑子却回到中午跟胡定慧不快的情景，想到马上又要回家面对她的抱怨，他便非常痛苦。他默默在心底问自己，他跟胡定慧之间，到底怎么了？如果他坚持跟齐修杰他们大干一场，他真保不住胡定慧跟他会走到哪一步。索幸，在无底的黑洞中，在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洞口，他从张慧静那儿探得一丝光亮。他隐隐预见到，张慧静在慢慢向她走近，走到他们中间，甚至走近他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