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窗外蛙鸣此起彼伏,我放下书本,在书房的窗边侧耳倾听,细细分辨这场演奏会的几位“乐手”,七八种调子的“爱情歌曲”正在高歌,有的低沉,有的清脆,有的婉转,都在兢兢业业地演奏,让我想起十一二岁时候的那些夜晚,在水田里近距离感受蛙鸣交响乐的时刻。
那时,我脚上穿着儿童中筒雨鞋,小心翼翼地走在湿滑的田岸上,一手拿着大约四十厘米长的接筒灯珠电筒,接筒里那五六节一号电池已经让我的手臂有些酸疼,多亏接筒上的挂绳挎在我的肩膀上,帮我分担了一些重量。我尽力维持着电筒照明的角度,不敢让灯光离开脚下湿滑的田岸,洪亮的蛙鸣在水田里一阵阵传来,更加使我有些紧张,紧抓鱼篓的那只手已微微出汗,因为我怕一失足掉进水沟里,还怕水田里的蛇。伴着“扑通…扑通…”的青蛙入水声,父亲行走在前面开道,他一手拿着鱼叉,一手用手电扇形扫射着田岸两侧差不多齐平的水面,查看有无蛇的踪迹,转身看我跟不上了,便停下来回头帮我照亮田岸,犹如一座灯塔。
穿过了令人紧张的水田区,我和父亲来到了水草茂盛的小河边,这是一条与外荡相通的河道,大片的“胡羊头草”漂浮在河面上,间隙里铺满了绿色的浮萍。河边多是菜地,一垄垄作物整齐划一,我和父亲沿着没有杂草的小径去河边收获上钩的黄鳝,此时离下钩已五六个小时了。
一般人钓黄鳝都是用自行车车轮钢丝制作的钓具,一洞接一洞去寻找目标,费时又费力。父亲钓黄鳝则不同于常人,他的方式类似于钓鱼,钓竿是一指半宽、二手掌长的竹片,在有竹节的一端系上涤纶线,钓钩则是五六厘米长的缝衣针,诱饵是吸管粗细、中指长短的土灰色大蚯蚓。父亲是位经验丰富的捕鳝人,总能熟练地发现黄鳝的洞穴,水中那进出口和岸上的通气口便是寻找的技巧。父亲在水洞边稳固地插上竹片,并在小径的分支点用挖蚯蚓的小铁锹挖出一小堆泥土作为记号,防止在夜晚找不到下钓点。我总是紧紧地跟在父亲的身后,看他忙碌于寻找洞穴和布置下钓点,不时帮上一把,或听取他的经验之谈。
晚上十一点多的河岸边,各种动物的叫声不绝于耳,无心倾听的我正兴奋地看着父亲将一根根竹竿从泥中拔起,随着绷紧的涤纶线从水中拉出一条条粗壮的黄鳝。有时候,父亲拉出的黄鳝身上还附赠一条大粗蛇,一旁的我吓得直冒冷汗,还忘记了逃跑。在返程的途中,父亲会手拿鱼叉前往水田里叉青蛙,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田岸边,因为我的雨鞋鞋筒不够高,会陷在水田的烂泥中。我看着远处水田中手电筒射出的灯光,心里便会安心些,毕竟那座灯塔还在附近。
那些日子的餐桌上总少不了鳝筒咸肉汤和青蛙毛豆子,全家在大快朵颐的时候,总会讲起水田里的故事,在清贫的日子里增添一份轻松和愉快。蛙鸣依旧,我却有了倦意,回到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对他来说,这阵阵蛙鸣又将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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