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书桌的时候找到了初中时期的笔记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它带到学校里来了,我饶有兴趣地翻,居然在倒数几页上找到以前写的一段字。
那是一个很隐晦的位置,歪歪斜斜依稀能分辨出来“好讨厌那个女生”这样的字眼,然而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讨厌的到底是谁。
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尚在幼稚的年龄时,我们特别喜欢藏着掖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擅长做的事是神秘兮兮地把闺蜜拽到小角落把攒了很久的秘密讲出来,动作手势眼神全用上,面部表情丰富得特写都唯恐不够,唯有声音轻而又轻,像是又细又长的虫子,痒痒地钻进对方的耳去,旁人的心也仿佛被一同挠到。
末了还要紧张地扯扯她的衣服:“千万别跟别人讲哦,我只告诉你了。”而对方也会一脸珍重地保证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半点风声。
不过许多个诉说过秘密的两个人最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闹掰,或许是处对象的破事,或许是暗含已久的嫉妒心,总之,青春期里从不缺好朋友撕逼的狗血事件。秘密本身是什么并不重要,横眉冷对明争暗斗的日子反而成了成长中的一道伤疤。
那会我喜欢三班一个男生,现在看来真的完全不知道他的迷人点在哪,可能是打球很帅吧,反正我热衷于跑到操场去偷瞄,还要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在看他的样子。
不要脸地插一句我当时是班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努力塑造出一个不谈恋爱不搞事情自命清高的形象,于是小心翼翼揣着这个秘密,生怕被别人知道了做话柄。显而是戏太多,自带热搜属性的人又不是我。
我憋的郁闷,常常在日记里化身林黛玉哀怨叹息无疾而终的爱情,除此之外,我养成一个习惯是每天晚自习第二节把阿瑞叫出来,开始絮絮叨叨跟她讲我的儿女情长。
阿瑞是信任的一个女孩,虽然她最好的朋友不是我,但我还是很热衷于把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暗恋一股脑告诉她,详细到一整天下来我和三班的小男生又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班级里淘气的男孩嬉皮笑脸地从我们身边路过,挤眉弄眼地想要探听消息。我连忙讪讪地闭上嘴,瞪他一眼。
后来我自觉这种不对等交换的感觉不好,斤斤计较于阿瑞的最好朋友为什么不是我,慢慢地,我不再喜欢和她讲自己的秘密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成长期里,都有过背叛的经历。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分寸”这个词的精准含义,我们好起来就要到对方家里去玩,要一起过夜讲那些琐碎而无谓的心事,要同仇敌忾对付某个看不惯的人。
可最后,恋人们在一起时候分享过的细节会被一方放大翻晒,同事间说过的老板的坏话会被拿来去讨好去献媚,秘密是你交出去的鲜活的心脏,在过后总变成冷硬的石头。
大多数的秘密都不是裹着柔软花瓣的甜蜜糖果,更多的时候,它是流言,是不堪,是扭捏,是胆怯。
它是刚来月经的小姑娘跟好朋友分享内心的胆战心惊,是喜欢上非单身的男士时的悲壮和忍耐,是对着某个看不惯的嫉妒的人放出的一支支冷箭,是平和表面下的细却深的裂痕,是所有该想不该说的事情的总和,是一切该讲不该瞒的事情的聚拢,是幼稚而天真时间段我们拿不出手又死死守着的一点依赖。
我是在上大学以后发现自己的秘密越来越少了,发育期过去,发情期过去,发怒期也过去了,好像再难有什么事情,能重重击中心脏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越来越坦然面对生活里一道道关卡了,那些盘根错节的不满啊,欢喜啊,愤恨啊,幸福啊,要么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朋友圈,要么就被不动声色地封存在铁石心肠的成年人心底。
那个探头探脑贱兮兮笑来打听秘密的小男生也不见了,人人都有乱麻,哪管别人缠得是不是筋疲力竭。深夜痛哭辗转难眠的多了去了,谁在意你的灯是不是亮着。你愿意告诉我,我也就那么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根本不care和自己没关的东西呢,你要是发在社交网站上,好了,我知道你就想刷下存在,那我就给你点个赞就完了。
秘密成了一种鸡肋一样的东西,从我们粗糙的指间掉了下去。
太多的事情你知道倾诉没有用,更多的事情,你倾向于把它开诚布公。阅历和经验告诉你,更好的解决办法是,一个人也可以稳稳当当地活着,去承担去有勇气。
后来你一定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也许来自于你读的书,也许来自于你爱的人,他们说“做一个独立从不依靠别人的女生吧,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不会背叛你自己。”
这话挺对的,冷酷的话向来都对。
可是啊,在我成长为一个特立独行敢只身走南闯北的人以后,在我能够耐心地倾听那些迷茫又可爱的学妹关于她们的选择和决定以后,竟然想起了若干年前的夏天,那时教学楼的窗户外面有爬山虎,苍翠的白桦沙沙作响,青石板上冒出几多不知名的野花。
而我神秘兮兮小心翼翼说:“喂,我有个秘密,只告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