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笔记:我不叫小朋友

6月 绿大地农场

农场在6月底有期夏令营,广西森林学校的孩子们要过来农场游学。

岱生问我是否可以在夏令营期间去厨房帮忙,因为老师们都去参加禅修了,义工严重不足。我很想大声告诉他:我不喜欢小屁孩!我不想去做饭!

可是…我知道,真的缺人手,而我在农场已经晃荡好几天了。勉为其难,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愿意,我答应去厨房打下手。我因为害怕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来麻烦我,而这种想法,让我连婚姻也不愿意跨入。婚姻、男人、小屁孩简直就是麻烦的代名词!而现在,我却要去侍候一堆堆的小屁孩,我觉得,真是报应!

纵使心有不愿,厨娘的日子还是开始了,和我搭档的是年轻的男老师—李老师。李老师的太太和三岁的儿子小灿灿也一起过来了。小灿灿很喜欢到厨房找爸爸,粘着爸爸,靠着爸爸,超爱爸爸。

“粑粑、你在干什么呀,我也要干活。”

“粑粑、我活干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吃个红枣啊。”

“粑粑、我今天很乖,我是不是可以吃多一个鸡蛋饼啊。”

“粑粑、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鸡蛋饼了,我还要再吃一块。”

“粑粑、XX拿了我鸡蛋饼没有和我说谢谢。”

“粑粑、你可不可以不要干活陪我玩,让阿姨干好了。”

……

下午,小灿灿迈着小短腿、嚎哭着冲进厨房,抱着李老师的大腿大叫:麻麻坏!我要打麻麻!我要打麻麻!

原来下午孩子们去画画,小灿灿走到一半耍赖要灿灿妈抱,灿灿妈还要看顾别的孩子,看儿子耍赖头也不回的走了。小灿灿嚎哭着自己跟上去,眼泪汪汪的画完荷花,哭哭啼啼的自己走回来,然后冲进厨房和爸爸告状。

吃饭时,小灿灿看到妈妈出现,举高着小拳头冲到妈妈身边:打麻麻,打麻麻!打麻麻!灿灿不断叫着,高举的小拳头却不曾落下。灿灿妈把儿子抱起来,轻轻抚着他的背,灿灿头埋到妈妈的胸前,高举的小拳头转为抱着妈妈的脖子,扁着嘴软软的喊:麻麻~麻麻~

孩子的心就像一面干净的镜子,我越来越喜欢这些孩子,我的想法也从一开始喂饱他们,转变到不断花心思让他们吃的好,吃的开心。而他们的反应真是简单直接,让我倍享满足。

“哇!这苦瓜真是太好吃了!”

“哇!今天那么多菜,真的好幸福噢!”

“哇!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辣椒!”

“哇!今天有包子吃!”

……

厨房的活依然很繁重,李老师跟着孩子们去徒步山洞了,厨房只剩下我和帮忙的宋老师。中午的暴雨把我们的备菜区搞得一团糟,我忙着把炖汤的高压锅拿到龙头下降温,接下来还要洗菜、切菜、做饭。一个5岁的小男孩拿着一个漏水的水枪绕着我转,因为昨天不太舒服,今天他没有去徒步。

“阿姨,你看这是我捡到的水枪。”

“阿姨,这水枪很好玩的。”

“阿姨,你看我射的多高!”

我一边想着接下来的活,一边口头敷衍他。这里东西实在太乱了,我让他去别的地方玩。

“小朋友,那边有个水龙头,你去那里玩好不?” 他不听,照旧从我的洗菜盆里汲水。

“小朋友,这里东西太多了,待会滑倒会很痛的,你去那边玩好不好?” 他不说话,埋头看水枪。

我心里窝着一团火,决定不再理他。忽然,“啊!”他叫了一声,他不小心碰到高压锅,小腿被烫到了。我蹲下来查看他的小腿,还好只是红了一小块而已,但我的怒气已经无法抑制:早让你不要在这里玩,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许久:“我不叫小朋友…”

傍晚,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山路,天边只剩最后一抹红,风轻柔吹过我的脸。我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第二天,他依旧没参加团队活动,他拿着那把漏水的小水枪,又出现在厨房,我郑重和他介绍我自己:

“我的朋友都叫我秋秋,你可以叫我秋秋阿姨。你不叫小朋友,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李浩明。"

“浩明,如果你喜欢在厨房玩,请问你可以帮我摘菜吗?” 他很开心的放下水枪,坐在小板凳上帮我摘菜。

最后一天的夏令营,小浩明帮忙洗碗,他抬起头望着我:“秋秋阿姨,你特别像我妈妈,我妈妈也剪你这样的短头发,戴你这样的眼镜。”

事实上,纵然已经三十好几,我从没发现,在我心里住着个三岁的小孩,缩在坚固阳光的房子角落,渴望尊重,渴望爱却举起拳头大喊:打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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