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街上看到婷婷当真意外又惊喜。我一直以为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偶尔想起也是我的思绪抛了锚。
原来我们还差一个好好说再见的机会。
初中的时候我与婷婷是关系极好的朋友,我带她来过我家那破破烂烂的小土房,我去过她家窗明几净的小瓦房。是了,除了材质不同,都是一样的小房子。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我以为我能和她一直是好朋友,一起学习、长大,然后分享青春时期的心动和小心思,最后我们各自婚嫁,丈夫和孩子都成为了好友,每个星期有一次聚会,偶尔还能睡在一张床上悉悉索索地说话到天亮,下午我们起床,做一大桌子好吃的补偿我们和我们的家人……
——我原本以为。
寒假结束,我们又要开始痛苦的学习——诚然,那时候并不觉得痛苦,对学习充满热爱,对知识充满渴求,同时,未成熟的心灵敏感脆弱极了。
婷婷的压岁钱真多啊。还能由着她任性地消费。
她对我多好呀,看到好玩的好吃的都会给我买一份。
于是我们有了“定情之物”——两只形态各异的小老鼠,只有拇指大小,憨态可喜,一只白瓷的,一只是会发光的。当然是会发光的那个更好看、更吸引人,它是我的。
我说,婷婷,等你到了十八岁,我要送你一个成人礼。
就像说电视剧里不要随便承诺一样,最后深深记着的,都是当时真的想要实现最后无能为力的诺言。
那天的夕阳很美,昏黄的阳光洒下来仍旧暖洋洋的,云朵一片一片点缀着蓝天,偶尔几缕风拂过——看吧,我竟然忘记那时候我们的头发是怎样的长短,我和她有没有束着好看的辫子,耳边是不是有能被风吹拂起来的碎发……
我只记得我和她有十几米的距离,身边的行道树笔直嫩绿,我吃了一半的雪糕被扔在地上,与她只有几步的距离。
大概是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或许是吃了一半,雪糕没有四分五裂。它躺在人行道上,远远地嘲笑我。那是婷婷买给我的,也是我扔出去的。
——嘲笑我可悲的自尊,又通过那层可悲的自尊看透我极度的自卑和自负。
我一直为着我家的“小破屋”感到自卑,为我“寥寥无几”的压岁钱感到自卑,为我平平的样貌、为我胆小的性子颇感自卑。
同时,我成绩优秀,我在熟人面前能说会道,众人夸赞,我膨胀自负。
可我的自尊和自负如此脆弱,稍不注意便被自卑蛊惑怂恿。
我的转身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前面大道两头,我俩就此别过了。也着实就此别过了。毕业、转学、又毕业,我终于自信且强大,不再为那样的自卑所困,可我们这一生要遇上的人那么多,怎么就能对她还念念不忘呢?于是确实没有念念不忘,只是偶尔想起来,总会有“想再见一面”的念头。
大概是心诚则灵,极偶然的机会,我们就见面了。我们陌生又熟悉,再没有说不完的话,再想不起那时候要纠缠一辈子的计划。
我想见她一面,并没有“再续前缘”的意思,只是想说一声对不起,再说一声谢谢,告诉答应她的成人礼我在等,最后好好说声再见。
然后以后的路不管有多长,她都只是在过去了。就像我一直留作纪念的小老鼠,摔了好多次,偏偏雪糕没碎的时候它成了两半,粘起来也没用,后来就不见了——也或许,是因为我终于好好说了再见……
到如今,偶尔还是会想你,就像看到“婷”立刻想到你一样。
大概是因为我还是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