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虞美人 听雨》
“黑云压城城欲摧,看这天色,恐怕暴雨将至。”
“前面似有一座古寺,可以前去避雨,若是方便,说不定还能歇上一宿,明日再赶路罢。”
小路上,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边走边搭着话,虽是天色阴沉,两人倒并不显得焦急,只是从容地向前行进着,其中那青衣男子时不时望望天,手中掐算着,而另一位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人似乎对这一景象习以为常,并未开口多问。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山门前,举目望去,一片孤寂凄凉,拾阶而上,山门紧闭,门上的铜环绿迹斑驳,青石板铺就的台阶青苔遍布,倒与门环相得益彰。“咚、咚”,着月白袍的男子扣了扣山门,刷地一下门上的朱漆又剥落了几块,抖了抖右手,便向后退了两步,环顾四周,山门的北方似乎有一堵墙已经半塌,前面的一株榕树倒是枝繁叶茂,主干大概要六七人合抱才行,树根盘综错杂,延伸至墙角。
“真是满目荒凉啊!”那身穿月白袍的男子正在感慨,只听得“吱呀”一声,山门被拉开了,迎面只见是一老僧,站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暴雨将至,又逢天色已晚,叨扰大师了。”青衣男子行礼说到。
“山门寒蔽,二位施主若不嫌弃,就请进吧。”老僧缓缓开口。
及至坐定,伴着霹雳雷声,暴雨就噼噼啪啪地落下来了,溅起阵阵土腥。
“还真是及时啊,再晚一点,我们可就要成落汤鸡了。”白衣男子抚掌叹到。那青衣男子却只是轻轻一笑。
灯火闪烁,房间的景象也是忽明忽暗,一道闪电掣过,角落里似乎有一卷画轴,宣纸已微微泛黄,却没有积灰于上,看来画轴的主人很是爱惜,不是随意搁置之物。
青衣男子展开画轴,是一幅仕女图,图中女子画像并没引起他的注意,倒是落款处的印章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思索片刻,他叹了一口气,喃喃说到,“原来是桩陈年旧事。”
画中是一红衣女子,侧倚栏杆,眉眼处皆是风情,想必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而关于她的故事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那一日,暴雨如今,她一袭红衣,闯进山门,质问他,是否还认真。而他默然无语,终究还是遁入空门。只是初初几日,辗转入睡之时,总能梦见那日的暴雨,雨声噼里,寒气逼人。梦偏冷,只是徒添情债几本。
如何能答,我是否还认真?岂是史书下笔太狠?不过命运弄人罢了。我不能,不能告诉她,我心依然,认真如初,不能让她有任何念想。我以为不听、不见,便是救赎,便可救赎,最终不过发现,只是徒劳一场。
有情皆苦,纵然在这空门日夜念经、修行,又如何?心中有了牵挂,一切就都输了。
此时,骤雨渐歇,狂想曲已转为和弦,淅淅沥沥、细腻绵密,青衣男子望向窗外,停下了讲述。
“后来呢?后来怎样了?”白衣男子听得兴起,见他陡然停下,不免着急催问。
入夜,万物俱寂,唯有雨声淅沥,笛声幽咽,忽然传至,青衣男子叹了口气,继续讲述。
后来,那红衣女子默然离去,时隔不久,她所在的城池爆发瘟疫,有传言说她在救助病人时,不幸感染身亡,而那座城池的居民早已是逃离的逃离,死亡的死亡,成为一座空城了。
“可惜了。”白衣男子叹到。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一年前,我因家中长辈嘱托,曾去那座城池寻一件物什,虽是搜寻无果,但竟然在那座空城,见着了一个人,虽然年过五旬,却只着红衣。”说到这里,青衣男子停顿了一下,再次望向窗外。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那个人是谁?不会就是那女子吧?”白衣男子追问。
“是。那一次感染瘟疫,本以为药石无救了,不想拖累其他人,她便独自上山,静待死亡,却不曾想竟然最后活下来了,个中经历,想必也是种种艰辛,只是无从说起。待身体好转,她便回到了那座城池,却已是人去城空,杳无人迹。”青衣男子叹到。
“那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守着那一座孤城?为什么不离开?”白衣男子问到。
“因为她,在等,一个人。”青衣男子说罢,只听到窗外,叮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进来吧。”青衣男子向外轻叹。
缓缓,门被推开,门外立着一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