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被懒人拉进三湖印社群。一个月后,我在微博写下:认识了一群人,有趣。
与懒人原先相识于某个文学群,虽未谋面,先看头像。那时他的头像是一个黑黑的物件,像个小簸箕。我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玩意?他说是砚台。他的头像常换,都是砚台——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黑的、黄的、绿的、新的、旧的……这改观了我对砚台的印象。我只在上学时写过毛笔字,用过砚台,黑乎乎的,一不注意就把墨汁染到身上,常担心回家被娘骂。砚台,于我毫无招人喜爱之处。认识懒人,先从认识他的砚台开始,原来小小的砚台还有这么多乾坤。现在他的头像展示的该是他的工作台吧:一把红色紫砂壶,小巧油亮;一盏淡茶,以一块砚台作杯垫,又一块四方的砚台在前。
深夜,一盏灯,一首曲,一杯茶,一块石,一本书,一支笔,墨下生花,下笔有神,懒人不孤单。懒人曾晒过他的砚台、紫砂壶,光从照片上来看场面足够庞大,具体数字不得而知。后来他又晒起了石头,令人咂舌。家中足可以开个展厅。不过我对这些仍无兴趣。起初,拜懒人练习书法,却不知他的章刻得也好。听说酒后助兴,他们几人一合计,印社由此诞生。懒人的文字好、书法好,章也刻得妙,大家都拜他为师。可他总说:“不要叫我师傅,还是叫懒人吧!“懒人并不懒。懒人身上具有的“勤”恰是我没有的,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坚持,能将一件事风雨无阻地坚持下来就足以让人敬佩了,何况还不止一件。
和非木相识也是在那个文学群里,尽管我早已退出了该群。非木是群中的活跃分子,话多,有时不着边际。热闹时,我也跟着聊几句,慢慢也不生分了。没过几日,他突然问:“你是***的妈妈吧?”原来他的女儿和我儿子是小学同学。虽过去几年,我仍记得那个女孩,瘦小,文静,眼神如小鹿般。看到她,我想到了小时的我。她的妈妈常在中午送饭,还给坐在后桌的儿子碗里添过一个鸡腿。非木写诗,他的才情都在诗里。据他说从高中时就写起,一写写到现在,如今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你要认识他,先要读他的诗。他写《我爱上了一个女子》,从“第一年,我想他应该是个美人胚子“一直到“这是第十六个年头了,我知道她会陪我到老,我不说爱她,她也不说爱我”,她有芳名,可他叫她“大黄豆“或是“黄女士",也暗地里喊她“小妖精“——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对父女啊!有人戏说非木:在女人堆里,他是男人;男人堆里,他是和尚;诗歌堆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曾用“野和尚”作笔名,他的野性自由在诗文中驰骋,将狂放不羁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常常一边喝着二锅头,一边吟诗,一边刻章。群里闲聊时,别人无意中的一个词、一句话点燃了他的灵感,片刻一首诗跃然屏上——“我极力想象天堂的样子,并且把结果一个个埋在心底”。我钦佩诗人的才情,非木鼓励我,不管写得好不好尝试着去写。有段日子,我迫切想成为女诗人。在苦思冥想憋出了几句后,我决定放弃当诗人的念想,那得要有天分的,而天分并非什么人都拥有。这个周末,非木被邀在老街坊作一场诗歌创作讲座。我很想去,却有其他事物缠身不能前往,甚是遗憾。
印社相比文学社,人少,还不到二十人,他们笑称刚好是“十八罗汉”。虽人少,却热闹。群里每天插科打诨,每周都有吃喝活动。有人在群里通知老人会吃饭喝酒(他们把研究会称为老人会,不知何故),其他人一一呼应,跟上“+1”。开始我未吭声,毕竟和他们还不熟。懒人说他们都是性情中人,随意惯了,让我不要客气见外。
第一次走进研究会,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懒人值班。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外面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就是菜市场,嘈杂喧闹。已有人坐在桌前刻章,安静、专注。那是小南湖。小南湖是公认印社里最勤奋的学生,只要有空必到老人会刻章,白天刻,晚上刻,大家都推选他“班长”。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绿条衬衫、墨绿色裤子的中年男人哼着小曲儿走进来,那身衣着好似当年邮电局的投递员。看到我这个陌生人,他忽然打住了哼曲,一言不发。懒人向我介绍:“这就是渔哥。”此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目无表情,斜睨着向我点了下头,哼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向里间找东西。不一会儿搬出台设备,一开电,满屋都是震耳欲聋的拉锯声。我捂着耳朵皱眉一看,他正蹲着低头切割一块大石头,面前的灰尘扬起一片。
自从渔哥把我的两百块会员费收了后,就时不时以“鄙秘书长”自居,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摇头晃脑的样子。秘书长是多大的官啊?印社属于研究会分会,他在研究会任秘书长。可想而知。某日,我在聊天信息里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大呼:“***是你女儿?”他女儿和儿子在初二时去省城参加过汉字听写大赛,在一起集训过一段日子,虽不同班也常有耳闻。话题自然多了些。后来我就简称他——“同学他爸”,引得他们大笑。渔哥常被我们开涮,说到灰心处就说“连买鸭头的心都没有了”。鸭头我没有吃过他的,近些日子他竟一直念叨着要买牛头。说得多了,把众人的兴致都提起来,连我也不能幸免。猪头比羊头大,牛头比猪头大。我问卖牛头的书生,牛头有多重?书生笑而不答,只说牛头家里没有那么大的锅不好烧,渔哥为了烧牛头到处找锅。他先是找老人会旁边的饭店,人家没地方烧。不死心,再去一家常光顾的淮南牛肉面馆洽谈。老板说可以烧,但是要把牛头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再烧,这和烧牛肉有什么区别了嘛?生牛头加工泡汤了,渔哥最终决定买一只熟牛头回来犒劳大家。有人问,牛头宴需要交50块聚餐费吗?这个我也想知道。渔哥回得掷地有声:“鄙秘书长自费请大家吃!”似乎隔着屏幕都能瞧见他拍着胸脯豪迈之状。众人欢欣雀跃。熟牛头在漆桥某乡村的饭店。那个地方叫上乘,生活了几十年,我竟然闻所未闻这个地方。为了这次牛头宴,渔哥煞费苦心,众人亦是翘首以待。
飘飘,印社里最可爱的姐姐。我曾说过,飘飘太宠他们了。第一次去老人会,快过中秋,飘飘从乡下匆匆赶来,带来了月饼。花瓣状的,豆沙心,软糯香甜。那天我的胃极不舒服,还是忍不住尝了一个。飘飘把好吃的糕点、名贵茶叶,都一一带来给大家分享,也难怪大伙儿左一个“飘飘姐”,右一个“飘飘姐”叫得欢呢!
还有羊子一家,画家李大师,蓉蓉……每一个人都可圈可点,又身怀绝技,印社群里果真是人才辈出,常令我有自卑之感。
牛头宴等待周五晚隆重开席。我暗自庆幸还在群内。曾在某个夜晚,悄悄地退群,竟然被渔哥发现。他批评我不一当,这至今令我耿耿于怀。会长阿拉伯问我,为何退群?我说因为自己对刻章仍无兴趣,在印社群里有滥竽充数之嫌。会长说他也不刻章,他有兴趣的是印社的人,这是一群重情重义之人。
渔哥说,今生的相见只因前世的因缘。
因为这群人,我不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