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病起,我又怕这一生还未到三十岁就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说不上厌世,但也确实不热切。冷漠、疏离,越发缺乏同情心,于世人并无不同。

也不是没有类似的经历,忽然就分外想念那些热闹的清冷日子。行走在大邑县的日子,毕竟太短,又毕竟变样。

当年在桥边听的歌,现如今不听了,谈论的话题也一一停下,对旧日的讳莫如深使人心事重重,如同他们对死者闭口不提,却从不会避讳死亡——“也不过一种经历”,正是我们未曾经历的。

去年春天里且之曾来找过我,我们去嘉陵江饮茶吹风,也说起往日的滨河,秋天梁钟钟约大家老地方见,到底爽了约。我疑心聚少离多的日子还在后头等着我们,但还是时不时想跟周且之一起轧轧马路,不为什么地聊天,刚刚偶然看到她胃仍不大好,似乎还吃着药,大约猜到她这年过得也甚荒唐。天就要亮了,楼下的鸡远远近近地高鸣,便隐隐约约地想起那些歌儿:“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

可我是个大人了呀。

他如晚生一百年,今年当与我小妹同岁。

或者又说,他若活至今日,又年方几何?(想写“芳”的,怕挨打,噗网上其实有人说过,他是大小姐性格,秦是老妈子…噗)

当日影院里漆黑一片,在漆黑一片中直抵异国,直到终时才突然被亮起的暖光吓住,走吧,走吧。

我们走着的这条浅灰的马路,既不是伦敦的街头,也离巴黎的大道相去甚远,世间浩大,哪一处不是人世?至于哪一年,则更无关紧要了。

行走在人间,走向何处?人间。

重感冒一轮,都像是死一番。那些世间病症,岂不是要一一经过?

所擅长的,不是比喻,是反讽。

我听见了,不是全部,但足够。

大梦一场的董2000先生。

二十岁末尾,听到雪声,无限惆怅。

纷纷,纷纷纷纷。

错愕,假装在每一部电影里都活了许多年,剧终时便免不了苍老、更苍老。俗气至死的比喻,又莫名反讽一番。

白花萎顿,时不时拿剪刀剪枯掉的花朵,有两把剪刀,红的那把略小,黑的更锋利。红与黑,黑与白,白与红。单恋与伤害,写戏罢了。

"It really does look like black in the moonlight."

"See, this is all I ever wanted for you, Will. For both of us."

"It's beautiful."

早起看到百惠写说说:

一场雪用尽了世间的白。

当日又看张岱,怕不是只写一场雪的人,很久以前同朋友说,他是个多有生活情趣的人。活生生,这一点很难得。

入夜以后,停灵的殡仪馆后山寂甚,从厕所出来,不意与其对视,偏被人声吸引,目光投射而去,矮山坡一目可及——白日里不打眼,夜色深深,在薄雾笼罩下却觉阴森,远望过去,见夜色糊在彩光之中,琉璃似的,美中带鬼气。隔着窗子望,人声(孝歌或者哭灵声已歇下,只有交谈的男人的絮语,像是在商议要紧的事,严肃、冷峻)竟在灯火外了。返来喝凉水,糖中带辛,直兜兜坠到胃底,咕咚咚一响,连带颗心也跟着打寒颤,放下杯子,但见窗内(紧闭)已结满白霜,薄薄一层——却远——隔窗在水上的白雾又是另一种姿态了:高冷、且富感染力(或者渲染),染得整个天都偏路灯状了,要概括的话只是说:浓雾,深夜,天是鲜见的暗橘色,却远,至于其中一点两点的亮光,则也终因隽永而不为人知了。

呼口白气,外头又下起雨来,饱雨、饥雨、苦雨、甘雨……

收到了纷纷,冒着雨出去,意识到是十二月的雨,冷冷,天灰,并且高远,呼出的气成白雾,也消散得高而且远了去,也成灰。但雨往下坠,冰冷。

痛一,惊一,别矣。

昨夜的雾,到今日下午太阳照了一下午时也仍未消散尽,今夜便又一场大雾弥漫开来,不雪之地,唯此梦纷纷。也很有趣了。白日里翻新书读,前人写前人,言沈氏三白,未知其名真是“复”耶?有一次翻寻故纸堆,找到高中时代写小说的本子,里头有个拙劣的故事,框架就似之。可惜《浮生六记》那几卷,遗失了就真遗失了,神奇之处在于,我们至今也能读到不知名的好文章,这需要多大的因缘际会,古人前有古人,乃知秦汉,之后的人世,则不必尽通了。

如果他不叫沈复,那沈复还写浮生吗?

锥心泣血,日子虽会过去,遗憾却永远是遗憾了。

太风光无限,太苦不堪言。

“你念念不忘的从来没给过回响

听歌眼红几百次其实是在同自己失恋

跟他们说起少年人怎样合衬到让你觉得危险”

写歌的人正是去年陪我过冬的《真相是假》的词作者,有时候想,真真是要了命的扎心。

我疑心所说之事他压根不记得了,转念一想他所说的我差不多也忘的一干二净,好歹平衡了些许。唯独跟梨花提起,哪一个月,约莫缺雨,天不冷不热,夜里路灯下的树叶子,抖落的灰尘都是好看的。

手心虚汗重重。

意难平这歌的名儿,曾在红楼梦中听过,是曹公写的:

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怅然丛生,荒草遍地。

那人涉雪归来,穿过乌鸦的预言,自镜中走来,不知是在她的思念中幸存,还是重生——铺天盖地的炮火;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子弹擦着脖颈;死人堆中爬起;被人救;也救人。奄奄到剧终,本以为井中所见,不过思疾,岂料是真……他跋山涉水,回到故乡,终见伊人……

最后怎么了?怎么还是走不出白茫茫一片!

卑劣者生于雪里,在故乡缉拿逃兵,这些人——不是战场上、北方的敌人,是旧日,为战争降临欢呼雀跃的十分之一,其中上战场的,生者不足十一。同乡少年一开始就死去,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挨着枪伤、追杀、严寒,雪落下来,没有声音,朝夕太短,只够死别,那声枪响你听到没有?

这部电影其实下了好久了,一直放在那里。昨天翻日历突然看到,于是在雪后,在年末,在2018年最后,裘花的生日里,假装很有仪式感得看了它,很好的电影……就是结局太令人心碎了。片中出现的音乐,从教堂开始,之后,之后,记得住记不住的场景,每一首都充斥不祥。以及,镜中的预言(曾经看拍兰波的电影,也是时常做着临死前的梦:赤地、白帆、异乡、飘摇;还有《七夜雪》中霍薛二人的错过,隐隐想来,旧岁的小说不复忆,那句话却能记很多年“原来这场千里的跋涉,只是为了做一场甚至不能相见的告别”。很久没这么矫情了,兴许是又到了年底。)——雪地里黑色的身影,黑色的乌鸦飞来,她看到他的归来,看到他…倒在雪地。

此外很触动的镜头,一个是他救下的女人开枪打死说不出无辜与否的士兵后,坐在台阶上错愕茫然的神情:

才想起他是自战场逃回来的,也曾拼着一条命去敌人堆里救同乡的战友(同乡的少年,还没成年,伤重去世)也曾在夜袭中被己方误伤,子弹穿过颈侧,捡回来一条命,在满是恶臭与苍蝇的医院里出逃……惊起于一声枪响,原已走了这么远,竟还活着。

另一个是欢聚过后,她们回家,在野外辨认星座——

被战争伤害的灵魂,在雪地里指认星星。

图片描述

Cold    Mountain

这时外头烟花也停了,那些放烟花的人,我也看不到他们,只能见深蓝的天空中,热焰划破固态的冷,留下阵阵白烟。这一年到了末尾,留下来的寥寥几笔均已不可考,如是倒显得只有这白烟是真的了。

可以肯定的是,看到这些文字的你也是真的,如果你看到,我将是二零一九年第一个向你问好的人,在旧年里的雪洗净大地以后,在北方的寒冷禁锢住寒松以后,在新分割好的腊肉被烟熏过以后,我们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过去的日子们突然被混在了一起,美好与否,均不及冬夜里紧闭的门窗与热暖被窝来得让人感动。而一切结束后万籁俱寂的夜,我写这些不为什么的话,祝你在新一年开始的第一日,有一个光明的开始。

而我,则在开始把许多日子混为一谈以前,就已经做好准备平凡度日。挨过冬天,是眼下必经。

前夜看了裘花的《冷山》,到今天也没缓过劲,也许因为名中带“冷”字,也许因为当日是他的生日,印象竟十分深刻,我喜欢的那个场景里,遗留在故乡的女人们,在雪地里指认星星。

那是猎户星座,那是双子,那是猎犬。

你看——

有这么种粉丝:顶着法鲨的表情包作头像,起着带一美的名字,剪的视频却是德普裘花跟唐尼的大三角。人都是博爱的。

影影幢幢不复寻。

眼前的日子还长得令人生叹,这是又一年了,却总觉得还把灵魂留在18年,甚至更久远。

每次看人剖析GGAD的感情都觉得很有道理,我都信了,全部都信了。

夜里的歌势必是唱给那个清早赠花树予你的女子的,疲倦的冬日凭着一丝硬朗苟活至今。

那些故事都离我们很远了,那些花儿也不属于我们——但我始终有一种感觉,我疑心那些花儿从不属于我们。

歌里唱的电影里放的,都过于早的有了结局。

——有了结局就没了念想。

口腹之欲,我们生来与老鼠生来无大区别。

花不属于任何人。

左右把些日子过得俗气,自以为是。

“卿卿我我幸运儿,天天春风得意。”

“听歌眼红几百次其实是在同自己失恋。”

“更怕是,未爱先悲剧收场。”

“白过半生,冷清清。”

“离别似绝症,已灭亡的高兴。”

“未算孤苦也伶仃。”

梦,拆不开。

自如,新旧,瑟瑟。

美梦飘荡,经雪与雾,冬天楼上的脚步声沉于夏。

而他的委屈向谁摊开?

大概是当日喜欢林高远同学的心路历程了,太难受了,再见吧,愿安好——

有点疼(我是说,摔得疼吗?)

但不要习惯疼痛,时日无多了啊(走吧)

这样厌世,如何是好(骗子)

真令我愁复怨,凄复怨。遂得我平生愿,遂得我平生愿。(歌词)

同百惠一样,我们不愿自写了血书,反而谈论句子文采了去。真有点儿可悲可叹,自怜自艾。(天生爱发牢骚)

清净自然无为,该

“未算孤苦也伶仃”

亲爱的林,日子还长,你要好好的。

写血书时自怨自伤,痛得不觉痛了。

他们在哪呢?

他们走了,不回来了,而你们还在路上。

曾记否?曾记否?

捱下去,捱不下去。无苦果便也无前因。


哥哥姐姐结婚了,小时候在山间游戏,如父如祖继承的日子荡然无存,而我们之后的来者,实则也生长在干干净净的水泥地里。既然干净,便也无好无不好。

陆续吃过几番婚酒,仪式感大过天,兴许出于对人的不信任,我只投身于有的,而不寄希求于无的。又是悲哀,又是窃喜。

那些美好的品质,我自己也一个都没有。

你在山中,修的是何?你在世外,避的是何?

烟花们在夜空留下白,夜色之下是永远在生长的人群。

而故乡始终生长着年幼的孩子。

"Always summer.Always alone."

"Watched you for as long as I dared.I don't believe it was a fluke...that I saw you first."

其实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知道自己喜欢悲剧喜欢得过分了。

时时仍至江边,如常又新。

我忽然想,也许可把过去的问题来作答,依然是某夜突发奇想:

“如果他不叫沈复,那沈复还写浮生吗?”

答案是后来也有个写浮生六记的人,只是也过早死去了。

有晚说起闲话,买过几本性价比极高的书,左右送了一些与朋友,现在手头有的这些,始终没怎么看,可见买时是多玄妙了。

无病之人,才觉药香。想起女神写未知苦处,不信神佛,真有点百感交集。

细雨飞花春一片,清风吹尽苦心长。

夜雨几阵后,天又乍凉,在火车站迎接朋友复又去当日地点送她。

当日原是个晴天,之所以这么说,是觉得可以由此推脱为今天这场阴雨约莫是因为久别的小聚而延迟了。

但是烈火过后,是无尽的灰烬:烧了也便是烧了,道理是好懂的。

“为何烧到猛火里,我都不介意伴随?”

林保怡的声音真的是好好听。

却想起来了,当年翻看李煜全集,读到“诗谶”的说法,眼泪就滚下来,“文武之道,此夜尽矣!”

有时候想,世间事可真是一言难尽。

付诸一炬东流水,千古江山换不回。

人间自在人心乱,枉付空谈是与非。

手心濡汗,窗外大雨。

古事若不够浪漫,那今事则更不了。

最后还是走在街头,纵然自觉头脑清醒,却又想不起是怎么到这儿的了。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一连数日都是平日里常见的天色,春风试探,蚊虫就自暗夜里新生,勾连着鱼的腥气,飘摇跌宕。

四月的开始尚有些寒意,不久后的晴晴雨雨过后,总算有了些春的滋味。然不在雨中,却在风中。

也正是在这风中,落叶与灰尘动荡,夜里的湖水,水下的游鱼,鸡鸭的叫声,两岸的灯火,山的影子连成片,有的灯火远远观望,遥在山头闪烁,可惜这一带没有桥。

但也够了。

那些花最艳烈时,眉眼中总带倦。

五月在你眼中,不在别处。

夜风凛凛,独独不见雨,灰尘覆满桌面,每一天都用手去擦,十指在水下,凉凉的水,温温的水,流淌的水,静止的水。

日日给绿植浇水,移了两株多肉去红色的花盆里,不再搭理。剩下的果真生长得极好,绿叶子、绿玻璃、绿水、绿山、绿……噗,天既不绿,也不蓝,天是白的。

或者说,偏白。

鸟叫声要细些,也更婉转动听,车辆过去轮胎接触路面的声音相对柔和,多数时候是喇叭声,有时是急促的刹车,黑色的轮胎擦过水泥路,时光的长度,喧嚣尽头是无声。

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

实则没怎么看懂,只觉得很是哀伤。

头脑发热剪了头发,参差不齐,却想它原本就是参差不齐,也便冷静下来。好的是,分叉的发梢被剪刀剪断,扔进垃圾桶里,发黄的头尾、枯萎的叶子、散落的废纸。

新买的书们,晒过比旧书多的太阳,翻翻折折,找过去的句子,说一面之词。

不晓得我妈在看什么视频,手机里响着的《大悲咒》让人窒息。

有大半年没见,四月末曾去成都见了王姑娘一面。

邹在三月来找过我,所以不算久别,去之前的另一桩趣事,是乌龟辗转三地最后还是回了成都,成都与达州暂且不提。

熟悉的城市多少不必为迷路烦恼,这一点挺不错,当日等在相如广场的小巷子里,径直去了水吧喝茶,茉莉花虽然涨了价,话却也说了不少,依约有点过去的痕迹,只是少了且之跟钟钟。

太阳消停过后就去嘉陵江,依然是看江看桥看渔船,吹风的傍晚,太阳已不再耀眼,平和的暮色中,乌龟举着相机,好像拍了照,又好像没有。

次日下午去的成都,邹来车站接我,在地铁站匆匆跟乌龟分开,然后费力地寻找邹在电话里说的绿裙子。当时的感受是,成都不也跟我们共享一个季候?

拎着瓶冰水去找王姑娘,途中的空气也把它捂热几分。只是好像永远分不清成都的建筑和街道,地铁站都形状统一似的,好在有邹拽着我穿大街过小巷,也总算到了王姑娘公司,坐在大厅等她,快六点的时候,她穿黑色裙子,罩一身绿色薄纱外套飞奔而来,我原以为要走,准备起身,她却塞了我一瓶红糖水便又急忙走开了。水喝到一半时,她也就下班了,我们的计划是去一个叫绿叶还是绿茶的餐厅吃中餐,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去错地方,最后只得在一家烤肉店妥协,饭后摊在椅子上自拍,照骗们留在王姑娘的手机里。等到了八点,才慢慢往楼下走,胡乱逛了几家服装店,等王姑娘买好衣服,已经或多或少有点疲惫了,出门直奔主题,循着地图去了电影院,不发一言地瘫坐在按摩椅里,等到场子里人潮乍涌时,已然是夜里十一点了。

当日去看的那出电影,全国各地都在同一时刻开播,于是总心生几分神奇的感受,只是难免恍惚,因何到此?

因何到此?

好似是不因何的,见王姑娘时,本想抱她一下,结果没有,她接了热水从楼上下来,再匆忙地递给我,已是忙里抽空,我于是把伸出去的两只手收回一只,接过水放在肚皮上。电影总要散场的,她次日却仍要上班,我们走出来时,还是随着人潮,但走向何方已一概不知。她领着我俩,走在凌晨三点的成都,不时说起看的电影,邹颇有些为结局闹心,她则疲惫不堪,我问了问怎样?然后扶着她不知去向地走。

实则我清醒得很,这样一部电影,这样一个结局,这样仪式感满满的来看了,独自或是呼朋,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了。想起来,写给她的信到底没寄出,现如今也不知落在了哪儿,我那时蛮想抱抱她,因为不知怎么安慰她,为什么不呢?下次好了。

确切的说,没有一件事物能得世人都满意,而更坦诚的说法是,人心都是多多少少有些偏颇的。

夜雨触花,手脚冰凉。江对岸一丝灯火也无,想起张岱来。

刚说不落雨,出门就稀里哗啦地炸开了。灰的傍晚好像等着夜来给它上色,雨来给它添声一般,一带的灯光,一方水如镜,山色稍深,浮在夜色中,影影绰绰显得神秘,夜其实无色,但灯火有,雨其实也无声,但世上的事物有。忍不住想起荷叶的典故来,李商隐的诗是迟夏还是初秋写的呢?

黑色最容易,红也轻而易举,灯火与夜色缺一不可,冬天的清晨,它可以早早的熄灭,但夏季的清晨早起的灯火白日里亮着,显得微弱多余,有点伤人心。

风急雨密,气势上给人夏的感觉,夜雨的寒意却多少有点秋雨瑟缩的感觉。

疾风骤雨气似夏,寒雨连江意如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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