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篱
这个中秋,老娘决计同意我接她到城里过节了。
推开老家小院的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我那几棵桂花开了。
照壁前简陋的砖砌花坛里有两棵,一棵是伞圆形的银桂,乳白色的花有些稀疏;另一棵是金桂,斜挑的支杆一串串、一簇簇,全是花蕊,芳香馥郁,只可惜只有一侧有枝干,另一侧的枝干被老爹用竹竿打掉了。
他是老糊涂了。
早前就跟我说过,“这个有什么用?开花又不结果,有什么用?”我郑重地提醒他,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要照顾好。他嘴里应着,最终还是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清晨对桂花动了手。
我气不过,拿了手机监控视频找他理论,他把头扭到一边,说“我能干那事儿?肯定是外边来人打的。”
这桂花长得很慢,我养了四五年才好不容易长到一人多高。看着剩下的半幅残枝,再看看眼前这个七十多一脸认真的老头子,无奈之余又陡增几分伤感。
这还是那个曾经把小院种成花园的老男人吗?
时光真的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它不仅偷偷地掠夺我们的青春,也在与我们抢夺父母。
“光看花了!快进来看看捎什么东西走。”老娘听见动静,推开灶屋门急急喊道。
灶屋的四方小饭桌上放着一袋带皮花生,一小包山栗子,一大扎小白菜,桌腿旁横着两个南瓜,一个冬瓜形,一个弯月状。
“栗子不要,刚买了;南瓜不要,你儿媳妇不吃。”
“南瓜给你三姐捎上,栗子你们不吃我自己煮着吃”。老太太不容分说提起袋子就向外走。我只得抱上南瓜。
刚走出灶屋门,我仿佛想起什么,又返回头向屋内看去。
屋子空荡荡的,东北角有一座土炕,上面堆满了旧纸箱破编织袋以及塑料桶等杂物,炕边靠东墙放着一张齐膝高的竹床。
老爹其实一直睡在土炕上,血栓拴得一条腿越来越不能动弹了,有几次从炕上掉下来,幸亏有床前的沙发床靠接住了,才没有受伤害。那是我弟弟特地给他买的。
再后来已经上不了炕了,加上母亲照顾不方便,就把他安顿在竹床上。他偶尔靠着扶手架出去晒晒太阳。
“快走吧孩儿来,看什么,天都快黑了!”老娘催促了。
“好好,我看看还落了什么没有。”
我一边应着一边急急走出去,不曾想额头被院子里的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枝头的梨子。八月的梨子熟了。
听见我碰头声哎呀声,老娘回头笑着说,“你看看你,一急就象那忙撞驴似的,也不好好看着点儿!”
余笑未消,她突然眼睛一亮,“哎哎,摘几个梨捎着。”
“好吃吗?”我想起去年吃到嘴里如同嚼木屑。“不是不好吃吗?”
老娘搬过一个木凳让我踩上,一边扶稳,一边说,“你就不懂了,这家里的梨子苹果呀果木随人,去年不是你老爹病得厉害嘛,今年好吃。”
这棵梨树自我记事起就在,起初是在东院我爷爷家,后来爷爷没了界墙拆了就两院合一了。仔细算来,它的树龄也该有五十多年了吧?其间,因为品种老化,为了让我和弟弟吃上可口的梨子,老爹到三庄大集买了新品进行了重新嫁接。春花秋果,这棵梨树也成了我和弟弟童年中一份美好的记忆。
我摘下一颗,吃了一口,果然又脆又甜。
把梨子打好包,我从里面挑了两个品相较好一点的,轻轻的放到了灶屋的窗台上。
“你放那里干嘛?”老娘有些诧异。
我没有回答,催着她走出院子,关门的间隙,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盛开的桂花,那窗台上的梨子。
年年岁岁花相似。
今年的桂花好香,梨好甜。
只是,在这个中秋夜,我没有看到去年的那轮皎洁的圆月。
老爹带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