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祭爹娘,叔叔婶婶哭断肠。我问叔叔你为何哭?叔叔说:
“从此不再见情郎”……
中元节,鬼门开,生人退,百鬼还——
诡谲
“中元有三忌”,破屋烂瓦旁老人独坐,唯我沿街路寻,过其身边感受凝冰。檐下飞溅流萤,明灭退却暗火渐行。我无意暗听继续前行,一停留,阴符埋入心经。
“其一忌,碗中插筷如香忌。”无人破庙如山脊,一碗一筷两旁立,叮叮咚咚敲不停,引我心烦伤寒栗。白粒端放碗盆里,上插三筷如柱立,不待我心乱不停,一回头,白灰坛盏断香亭。
“其二忌,久立镜前问名忌。”跨过幽门见僻径,冰面澄亮明镜立,我照镜中欢不停,来回把酒猜拳赢。我哭他笑遍变莫测,须弥山陷比丘轻,莞尔一笑媚眼抬,一开口,直呼我名。
“其三忌,夜路回首应答忌。”我欲心向那危楼,小径幽深夏夜凉,不为杯酒不为情,只为持斧献我亲。仲夏北风呼啸寒,故人尔来哭我还,旦见远客背后来,脚下履,夏夜薄冰。
“其四忌,诡楼久困逃生忌。”见我执意入楼,老者低眉微吟,今夜,必不太平……
鬼谲
剩我一人行,背靠危阁负重慢行,楼宇突然险峻,似血盆獠牙正要降临。住户素质低,深红墙壁涂满白浸,散发出,醉人甜腥香漆。
第一层,门厅两旁立,漆黑对联贴放整齐,门福倒贴映,似欢迎我前行。门神闭目倚,手中关刀外朝门扉。寂静间,暗闻儿童哭息。
第二层,新刷红油漆,横幅之字模糊不清,门神皱眉起,似睡醒要降临。门后无声音,只觉毛骨悚然直立。心中知,苟且事正将息。
第三层,左联缺失右联落,横幅残破无字存,门内争吵声渐起,吵的门神横刀劈。儿童呼救声不止,拍门敲墙无人应,片刻后,呼救声息。
第四层,红墙两侧门联贴,不见把手不见扉。敲墙问门无响应,只留回声空廊引。一收手,血印拍满墙壁。
第五层,骸骨回我应,白骨森森布尸虫,微笑露齿唱高谣。地府森罗巅,十二炉五池,逝者抚我顶,断发授残生!
第六层,门牌号又变成一……
“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家和万事兴。”
“一年四忌行好运,八万财宝进家门。家和万祀兴。”
“疫年四忌行好运,八万材宝进冢门。冢和万祀兴。”
“疫年死忌行皓运,八卍财宝进冢门。冢和万祀腥。”
“疫撵死忌刑皓晕,捌卍材藵妗冢懑。冢核卍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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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一层……门联在变门神在变门框在变门窗在变,我在变!
我不管,我要逃离!!!!!!
鬼局
“夜黑风高,雾隐消,天干物燥,火烛藏。三——更——”
梆——梆——梆——
唯我秉灯行,踏破碎的阶梯,重门无故开启,睁开岑碧眼睛。渐近的步履,来自一黑一白的身影,对我说,来自阴司的宴请。
“梆梆,别踏近悄然开启的鬼门;梆梆,别靠进灯火流萤的尘粉;梆梆,别相信眼前佳人待新婚;梆梆,别骚扰无悲无喜夜游魂……”
梆——梆——梆——
刚刚狭窄走廊,一回头,摩肩接踵人影。
今夜我便要乘轿拜堂,凤冠霞帔嫁新郎,无头新娘高歌游荡,只恨良辰未到。
夜游神魂婉转悠扬,唱尽生平争鸣不丧,无非思念情人怀抱,渴望骨肉纵欲与皮囊。
黑白两煞声摇荡,口中鬼话无意藏。君莫信其言,君莫看那天,君莫避难关,只求自缚锁,随我入门关。
跑,追,我跑,它追,走廊漫漫无尽头,唯有鬼影在身旁。厉鬼蓬头抛脸面,神佛炬目尽开颜,阴司鬼气沾全身,如临烈火百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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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
“南无佛驮耶 南无达摩耶 南无僧伽耶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唵 迦迦迦妍界 遮遮遮神惹 吒吒吒怛那 哆哆哆檀那 波波波梵摩 摩梵波波波 那檀哆哆哆 那怛吒吒吒 惹神遮遮遮 界研迦迦迦 迦迦迦研界—— ——”
两道声音在追我,一道在诵经,一道在念诀,一道在驱鬼,一道在索魂。
当我落荒逃跑之际,我看到前身的身影。近而跳出楼窗,在墙壁上贴墙爬行。跳过一道道障壁,跃过一座座高垒。终于当我穿过无数自己重影后,看到了六楼那熟悉的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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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如律令————”
“————摩诃般若波罗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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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中元已过,百鬼退散——”
鬼决
青丘遍野骸骨堆积,只剩半米大头的颅骨喇嘛敲钵齐鸣,他们为求智慧因而不舍肢体。我则超脱豁达地抛出三界。
头骨沉重,将之抛弃;真形不稳,将其脱离;血肉腐臭,尽数切割;灵魂不洁,浴火焚蒸。我便在那碧绿烈焰之中抽丝剥茧,直到赤条条一身干干净净。
往日风声吹我心门,我便知晓了被困人间的委因,心中道念起陨落人间的暗文,回忆起那夜的抽泣与夜语。
娘嫁人,爹断肠,叔叔婶婶开怀笑。新婚当夜酒不停,叔叔爸爸入洞房。一连开怀十二载,终被娘家人捉床。
爹不认,叔躲藏,离婚官司闹闺房。叔叔持斧一挥砍,从此认我做情郎。
是吧,我怎么会忘呢?当日夕红涂满房间地板之时,我真真切切地看着。只是没有身体和心脏可以接受,就只是看着,用眼,用头,用脑,不用身体……
我忘了一切,因而徘徊不前,在那危楼中挪着无声细步,夜夜怀着悲歌走着无尽征途……
今日,我懂了。
让那烈火焚洗罪恶,让那阴司公正赏罚,丢掉手中染血利斧,抛离手提叔婶头颅。试问那莫测变换令人遥想的来世,是否还会人命如浮尘颠沛无常?身面吃人黄土背灼苍天凶光,请将罪恶焚烧消隐凶煞天罡!
心怀感念的我走入光中,请为我掌明彼岸之灯,如你已发觉深陷人间囚牢,便可以血为芯点燃指路明灯,它可照亮前路重重迷惘,为你指明成仙成鬼成神成魔的谶语。
人是死去的鬼,鬼是消亡的人,人心生鬼,鬼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