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段时间不用加班,每天五点半就收工了,这是让金水觉得稍稍欣慰的一点。以前在教师队上课时,经常听学生讲加班加到十一二点或是通宵,觉得那种日子真是可怕,有时候一觉醒来,听到三道门传来收工的服刑人员唱改造歌曲的声音,金水觉得自己真的幸运。现在落在这个环境中,就像一直在政府大院上班的干部被下放农村一样,处处不适应。收工是唯一的解放,虽然被关在监舍或是在活动室学习,但总比在灰尘飞扬的车间要好,总可以把手洗干净坐下来看看书吧!
这天晚上在监舍学习时,吕风说起金水三人白天挨批的事情。告诉金水:“眼镜队长是位做工作十分细致的队长,但心地善良,很少去扣服刑人员的考核分。前年的时候因为一名服刑人员在她当班的时候私自逃跑,尽管没跑出去,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所以她对于服刑人员私自乱跑的事情特别忌讳。你们刚刚来,不知道规矩可以理解,也不要太把今天的批评往心里去,以后记得什么事情先报告民警再做,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也可以先跟我讲。”
从昨天到今天,金水在这里呆了一天多的时间,感觉这位大组长人挺不错的,有能力懂协调,又比较和善。
可是其他服刑人员的说法就不一样了。除了吕风全监舍的人似乎都不喜欢这位“眼镜婆”,有的说她是个老姑娘,三十多岁了还没嫁出去,所以整天心情不好拿服刑人员撒气;有的说她有点变态,看谁都不顺眼;有的说她从来都不会笑……众人的议论让金水想起自己对她相貌的揣测,暗自冷笑,再一次告诫自己:这种人心胸过于狭窄,对人对事太过挑剔,以后千万千万要小心!
这天晚上的金水依然难以入睡,辗转反侧地感叹自己的运气之差,偏偏赶上了下队这档事,在教师队四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虽然说不上丰功伟绩,最少也是功大于过。这一切竟然抵不过一纸调令,说“流放”就“流放”了!这就是监狱,残酷而不讲感情的监狱。她想念教育科的那些民警,他们给予教师队的成员足够的尊重,给予她们展示才华的平台,发挥潜力的空间!可是这里,没有人格和尊严,进出要搜身,谈话要蹲下,甚至上厕所也要在规定的时间。这才真正是人们传说中的“坐牢”!
可是,除了强迫自己适应,又能怎么样呢?
第二天是星期三,四监区上医院的日子。早上出工前,汪妮便暗示金水一起报名去看病。金水明白汪妮的意思,医院和教师队宿舍是同一栋楼,服刑人员之间也非常熟悉,如果有什么消息要传过去,通过医院的人转交是最好最快捷的途径。监区是一个礼拜才上一次医院,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就要等到周六学生去上课或是下个星期再上医院了。
金水决定试试!到了车间,金水便借了纸笔写了两张纸条。一张是给覃干部的,说自己有个优盘被这里一位戴眼镜的民警没收了,里面有这四年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十多万字,拜托覃干部帮忙拿回去暂为保管。第二张是写给小君的,大致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和自己还缺的一些东西,看小君能不能想办法送过来。写完金水把纸条折到最小塞进胸罩的夹缝里。据说去医院之前同样要经过仔细地搜身,若不藏好,这两张纸条是绝对带不出去的。
覃干部五十多岁了,是教育科年龄偏大资历最老的一位男民警。过去四年,一直是覃干部管金水,金水管报纸。头一年的时候还不觉得,到后来两个人的工作已经相当有默契。覃干部喜欢金水做事的认真仔细和肯动脑筋,金水喜欢覃干部的正直随和。这些年两人一起校对每一期报纸,一起去拍摄报纸需要的各种各样的照片,一起讨论报纸的改进问题。
覃干部节俭勤快,经常自己动手去修教学楼的电灯、门锁或桌椅,每次都会叫上金水一起。金水总是提着工具箱,跟在覃干部身后跑得欢。覃干部只比金水的父亲小两岁,人前金水还是礼貌地称呼“覃干部”,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金水便叫“覃叔”。
让金水最感动的是金水第二次减刑,准备十月份呈报材料,九月底的时候还差2.6分的减刑分。作为服刑人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盼的就是减刑,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会争取,金水当然也不例外,可是自己家里既没关系也没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覃干部知晓金水的心事后,要金水找来近两个月发表了稿子的报纸,说去狱政科试试,看能不能提前报分。金水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按监狱规定,服刑人员的稿分都是一个季度报一次,由于有多道审批程序,这一个季度的稿分基本要到下一个季度的第二个月才能出来。覃干部这么做摆明是拿着老脸去求人,金水又怎能不感动。
作者简介:甘醇醉美。酷爱红酒,喜欢一杯薄酒慰红尘的生活,常常在半醉半醒间写些随性文字。微博:甘醇醉美;微信公众号:微雨潇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