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第五次了。
赵春玉还记得头一回见到那个瘦小的、左脸有着胎记的男孩,身上挂着三四个书包,唯唯诺诺的跟在那些人身后上车。
不堪入耳的词语从这些稚嫩的嘴里一个一个的蹦出来。
他们让他蹲着。哪怕是有空座位,他也只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保持着平衡,蹲在地上,一个急刹,就摔了个狗吃屎。
男孩揉着摔疼的脑袋,在刺耳的笑声里,使劲眨眼,想把滚烫的眼泪逼回去。
赵春玉很想为他出头。
“你们都是同学,不能这样欺负人。”“哟,哪儿来的肥婆,你管老子?”为首的那个寸头小伙儿挑起眉毛,环抱双手,仰着下巴示意赵春玉靠近点说话。
赵春玉知道,这些家伙如果赖在公交车上找她麻烦,这个月的奖金可能就打水漂了。她松开攥紧的拳头,扭过头,假装没有听见那人的叫嚣。
晚上八点十六分,这辆106路一如既往行驶在路上,夏夜的凉风透过车窗,将白天的暑气吹散了许多。路旁的灯光打在赵春玉的脸上,忽明忽暗。
到了实验中学那一站,今天只有寸头和男孩两个人。寸头推搡着男孩,径直走向后座。林春玉从车门旁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喂,明天你不把钱拿来我就去你家找你,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我是真的…没钱了,我已经都给你了…”男孩抱紧书包蜷缩在角落的座位上。猛地一下,他的头发被寸头狠狠地揪了起来,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正好对上了赵春玉的视线。
触电一样,赵春玉猛然想起另一双眼睛。
学校后门附近的巷子,满是泥泞的角落,披散着头发的女孩,顾不上拉好校服的拉链,用脏兮兮的手背使劲擦去夺眶而出的眼泪。走远了的,是几个打扮时髦的同龄女孩,一边分享着方才拍下的“杰作”,一边放肆的嘲笑着女孩懦弱的表现。
一次次威胁,一次次妥协。
小雯做得好,是错。做的不好,是罪。她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承受同学的白眼和非议。她受够了这些束缚,所以她从窗户一跃而下时,觉得自己像一只飞鸟,终于,自由了。
命保住了,腿没了。
“松手。”赵春玉音调不高,但在此时空荡的车厢里落地有声。
寸头像是来了兴致,故意挑衅赵春玉一般,抓着男孩的头发迫使他来回摆头。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你能把我怎样”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赵春玉觉得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心脏,无奈、愤懑、恨,这些丑陋的黑影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想起当时呆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那些女孩子的家长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她手里,他们让赵春玉自己想清楚,对小雯、对学校、对加害者,还是私了最好。
小雯没有问过她这件事为什么不了了之,但她再也不愿叫赵春玉一声“妈”。
在那晚的106路公交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春玉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她的手摸到了放在布包里的美工刀。
一刀,两刀,温热的血液溅到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