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名曰“开心”,样子小巧,长耳短尾,全身深黄,最具魅力的是脖子围一圈白毛,像是特意系上了银项圈。它俨然一副狗“长者”的模样,老成,威严,仪态高贵。
“开心”原是城里户籍的,在泉州某小区住过,练就一袭绅士风度,举止不俗。几年来跟我们一家同处一屋,夜间尿尿自到卫生间的地漏口,屎急了会敲门示意,早上开门,它一般首先冲出,奔到围墙外的松树下或竹丛间翘起左后腿撒尿或支起前腿铆劲排便,毕了狠踢松土掩盖。三两天,我们给他洗澡,它非见我们探手温水,才服贴站在走廊边上的水沟旁,半眯着眼,任随主人冲水揉搓,看样子很放松,很享受。
狗通人性,何况气度另类的“开心”。凡是客人来访,若主人不在即要吃闭门羹,不容越短垣一步,而一经招呼迎入,它摇尾表示歉意,过一会还蹭到客人膝间套近乎。当邻居或亲戚宴请,它自作主张跟去,一开始蹲在桌下,等出了几道菜,不安分了,用嘴顶你的腿,示意你该让它分享啦,它对别人扔下的剩骨,不屑一顾,你不得不佩服它的气概!平时,家人围在一起,它一一摩挲过去,像三代单传的婴儿要占尽家人的抚爱,它对家人的认识就是整个世界,它理所当然要享受世界所有的温情。
那些路经我屋的行人和同类,没少领教“开心”的厉害。在我们外出时,邻居可能背地里喝斥它,谩骂它,甚至手执新摘的竹枝或碎石吓它,它慑于人威放他一马。等主人在场,有后台,有依峙,好家伙,它非龇牙凶你一顿不可,你得信服它有幽深的记仇力!对于结怨的同类,相遇反应有别,对黑不溜秋、土得掉渣的流浪狗只睥睨一眼,对于那些壮硕有主儿的狗,它主动出击。有一回,我亲眼见过它跟村书记的大白狗撕咬,挨利齿,遭扑倒,它爬起来冲进人家胯下,狠剪肚皮,弄得大白狗哇哇叫,大失面子。在我们小村里,“开心”树敌不少,因此老来窝在家中,万不得已才独自出门,很少见它像壮年时大摇大摆漫步在村间大道上,悠然作客老屋。
几年乡居生活,镇上,亲邻家,附近的寺庙,对“开心”来讲,可谓了如指掌!我们往那些地方,它第一时间冲到前面,屁颠屁颠的,以显示它的好记性。每回,妻发动“乌鲨”,它不管不顾跳上踏板。倘我驾“太子”,它哼呀要爬上油箱,骑在油箱上一路向过往的狗们显摆。在镇区街道菜市,简直是故地重游,主人购物,它自去探朋访友,一溜烟不见踪影,有时因厮混跟不上我们,它自会回到四公里外的家。
“开心”是一条宠物狗,曾在居民小区的花圃间打滚过,对草坪情由独钟,它上山总要在草地里翻几回筋斗,见到麦冬嫩叶披拂的田园更是欣喜异常,五体投地趴在绿丛中静思,仿佛在回忆城里的美好时光。据弟弟讲,它跟租房的小母狗“拍拖”,让他给挟持至老家,一路上泪水涟涟,到老屋着实绝食两、三天。到底是灵狗,估摸寻主无望,也就随遇而安了。
“开心”这只城里来的灵狗与我所熟悉的土狗或宠物狗全然不一样,它会观人脸色,体人语调,年前日间家里接二连三发生失窃,我们喝斥它几句,它竟不辞而别,四处找寻,不见踪影,是活生生蒸发了。一只灵犬担扛不起渎职不忠的包袱,未能抹去主人心头的阴影,毅然选择诀别了!慢慢的,我们也自感情屈,也许在它的意识里,人类是最不可生死与共的残忍动物。日与时趋,我能越发怀想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