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嫂
东兴村喜事堂，张灯结彩，大门口充汽的庆典拱门，张贴着醒目的喜事对联：鞭炮声声迎新娘，笑语盈盈贺新郎。横批：白头偕老。冲天烟花“砰”，“嘭嘭！”响彻云宵。百子鞭炮，噼噼啪啪，无不昭示着盈盈喜气。把整个村子都震得喜气洋洋的。
是阿成嫂家办喜事了。阿成嫂很受村民们尊敬，在老人的传统眼光里，她孝，她贞；在中年人看来，她勤劳，她大气；在青年人眼拙里，她好学，她随和。堂内，人声鼎沸，几乎全村村民都围观上了。阿成嫂穿着大红旗袍，神采奕奕，端坐在舞台正中太师椅上，接受新郎自立——她的心肝宝贝子，以及新娘秀慧的拜见大礼。这在我们当地，是婚礼习俗中最隆重的时刻。看一眼旁边空着的本该是阿成爹的座位，心中掠过一丝酸楚。喜极而泣。阿成嫂满脸笑容，却泪花闪烁。这几回回梦幻遐想过的场景，如今终于成了美好的现实。28年前一幕犹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28年前，村里的老祠堂，她与阿成结婚的那天，也是这样向公婆行拜见大礼。于是从那时起她就认命，认定就与阿成终生相伴了。他俩相亲相爱，勤劳节俭，一年后也就有了儿子自力。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引得多少村民们赞扬与羡慕。阿成爹年纪很大了才有了阿成，他有一副好身板，肯做却劳力又好，阿成娘虽然身体瘦弱，但家里总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妥妥贴贴。
天妒好人家，好景不长，阿成父亲生病了，是肝病，医生说要马上去大医院动手术。阿成娘腿脚有点不麻利又不识几个字，上县城，奔来跑去，护理服侍，就自然担在阿成嫂肩上。
阿成父亲患的是肝癌，手术后在家休养，一年多后，忽然恶化，再次送去住院治疗，化去医药费数千元，还是没挽留住。阿咸娘悲伤过度，本也有血压高糖尿病瘦弱的身子，这下也累倒了，一病不起。这又苦了阿成嫂，擦身送饭，细心侍候。看着贴心得像女儿的媳妇，阿成娘很是感慨，也很疼爱媳妇，为了不让媳妇多操劳。总是强撑着自理。总算恢复好点了，但积蓄也化完了。
去年起，集体的地分给个人了，阿成除了耕种好家里的田，还另租五亩地地尝试着种葡萄，种梨头，阿成嫂也起早贪黑地一起劳作，以增加收入。
认这几天阿成总是觉得人特别疲倦，肚子也时有隐痛。阿成嫂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但他总认为要化医药费，而耽搁着。直到那天倒下起不了床，只好由阿成嫂租了辆农用小三卡，突、突、突地驶向县医院。
阿成嫂被诊断报告吓呆了：肝癌，中晚，也就半年吧，当然搞得好还能能延长些时间。与他爹同样的毛病。天哪！现在才知道，这个是有很多遗传因数的。那为什么不早点检查一下呢？那为什么不叫他早点来看呢？那为什么让他种这么多庄稼呢？她深深地自责着，仿佛都 是自己的责任。
当医生把病情详细分析她听后，征求她对治疗意见时。她果断地回答：救，哪怕有一丝希望。
那先是放疗，一段时间后，接着是手术，然后是化疗。中医调养，营养补充，都是她陪护张罗。
一大早起来，料理定当家务，出工：那些放了好多成本种下的葡萄，梨头，那些水稻，蔬菜。她把自己当成正劳力了。２3岁做新娘的她青春靓丽，白晰纤细。如今只嫁过来5年就变得黝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她只有一个念头，挣钱还债，养家，给阿成治病，他还年轻，人生才起个头呢。一年多过去了，眼看他慢慢好转了，总算能做点简单家务了，她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孩子自立到了读幼儿园的年龄了，只有镇上有一家幼儿园。再苦也要让孩子得到优质的教育，这也是夫妻俩共同的愿望。背着孩子走七里路，俩夫妻轮流天天接送。第二学期，咬咬牙，化30元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一般由阿成接送。阿成呢，在家接点手工活做做虽然只几角钱一天，也能帮衬着，给一家子日常开销了。阿成娘料理家务，喂鸡养鸭。一家人生活虽然清苦但也其乐融融。
二年后，阿成旧病复发，再次住院，及时治疗，最终还是带着对生活的无限眷恋，带着对妻子深深的愧疚，无奈地去了。是年阿成嫂芳龄30岁，多年的操劳，朴素的穿着，平时也无暇打扮。看上去却明显老于同龄人。处理完后事，阿成娘却悲伤过度，卒中，偏瘫在床上了。医治，又花了一大笔费用，这病主要得日常康复护理，翻身，按摹。阿成嫂既主内又主外，成了家庭唯一的顶梁柱了。
阿成嫂生性好强，初中文化的她，买来果品栽培技术方面的书，苦读，向镇农业技术员请教，把原有的果园里做大做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慢慢地成为了全镇果园种植大户，三年时间还清了全部债务。
她十分重视儿子的学习成绩，时时过问，言传身教，晚上，孩子做作业，她在旁边看她的农技书籍。儿子确很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年级段前茅。
好几次，有人给她提亲做媒，她都一一谢绝，白天，忙自己的事业。晚上，一个人静下来时，便觉凄凉。确想有个疼爱的男人，也想找个坚实的臂膀靠靠。同村的老实巴交的阿福，时常会过来帮一下力气活。那个早年丧妻的阿定，雇用在她的果园打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来无话找话……改嫁何尝不想？但想想躺在病榻上的婆婆，忖忖年幼的儿子，还是忍了，再等等吧。只有当清明节那天在阿成的坟头失声痛哭，撕心裂肺，把家里的诸事，把自己的心酸一吐为快。
送走了精心服侍８年的婆婆。果园收益逐渐增加，因为雇用短工，她的体力劳动强度也大大减少了。很快就翻造了二间楼房，生活好了，穿着体面了，近几年她反而显得光彩嫩面了。这也该考虑自己再婚的事了吧。尽管人家提亲说媒的也多，可她还是考虑的一是儿子，二是能看得上称心的，还好象真的没有。
儿子的健康成长是她最好的安慰，儿子聪明好学是她最大的骄傲。读初中，考上县重点高中，直到考上名牌的农业大学。转眼儿子大学毕业了，考入了县农林局，捧上了铁饭碗。如今，儿子成家了，更是了却了很大的心愿。
在乡亲们的眼里，她是最贤慧的榜样，在传统的眼光里更是贞节典范，在家族中算是一个光环，但这背后的辛酸有谁知叫呢？孤单的生活到底还要过多久？那要不要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这已经使她犹豫了很多年了，怎么办呢？
那个在果园替她管理着的阿定，是她的初中同学，他住邻村李岙，阿成嫂娘家住10里外的柴岙，那时属于是同一公社，所以读了同一所初中的同一个班。他俩都是班干部，阿成嫂很会读书，成绩好，当班里的学习委员。阿定身高力壮，体育很好，校运动会掷手榴弹项目总是冠军，他第一年任劳动委员，后来任体育委员。毕业后，他们基本没有联系。
15年前，她在镇上卖自己种的葡萄，碰上了赶集的阿定。她果园少人手，问他想不想去她那做，替她一起管理果园？他很乐意地答应了。因是同学，也相互比较了解，阿定的为人稳当，劳力好，就是少胆魄，没闯劲。打个下手，一门心思地干活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他心细，老婆十年前意外死亡，留下一女儿，在他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去年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成了家。
阿定在阿成嫂果园上班的十几年中。他劝过她找个人吧，你不忍心离开婆婆，就入赘一个。过些年又劝她，你婆婆已经过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也已经能对在天堂的阿成有个好交待，再说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可考虑一下个人的事了。后来，他也单身了，尽管心中还是那么想对她说，但却开不了口去劝说了。他很欣赏她，崇拜她，他知道她能干，有魄力，家里富裕，觉得自己越来越高攀不上她。
她欣赏他的勤劳肯干，对果园总管得象他自己家一样牢，做任何事都毫无怨言。她总是给他涨工资，逢年过节的，福利也给得很多。他单身后，他女儿的事，她会代他操心。阿定女儿的口风很亲，一见面就会阿姨阿姨亲切地叫过不停，节头节面会去看望这个慷慨大方而亲切的阿姨，去看看父亲上班的果园农庄。阿定女儿结婚后，心更细了，当着这个阿姨的面，会诉说父亲一人回家后的寂寞，对他一个人生活的担心等等。阿成嫂何尝听不出这言下之意。她总觉得有社会舆论压力，再加一个人生活这多年，那最艰难的时光也过去了，现在也习惯了。
但是每当阿定对她的关心，不，应该是时时流露出关爱的行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她时。她的心也激荡翻滚着。
那天，阿成嫂不慎在搬葡萄时摔了一跤，脚轻微的骨裂，当然是阿定送她去去医院，扶来扶去的。那买菜烧饭之事也落在了阿定身上。阿定俨然就是一家之主，扶进扶出，更是对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白天这样可以，但晚上总有不便，他俩都很规矩，只能是把她扶入房间为止。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家，但心还是一直记挂着她。她呢？望着冷清清的家，思绪万千，一个人当有点病痛时还真需要一个伴，这几天还多亏了不善言辞的他。多想明天留下他。
唉——头绪还是理不出。夜深了，她却还是思绪滚滚……
第二天晚上，她终于郑重地对他说：如不嫌，今晚你就留下吧。他惊住了，呆呆的，旋即，开心地笑了。想不到幸福来得这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