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一朵结了冰的忧愁

生得完美

爱睡的公主不低头

在看不见的冰墙里

你伫立

就是一朵引得蝶舞的忧愁

在传说中触不可及

绵延一千七百公里

伸向你最后的绝望之手

哈一口热气

迷了眼

猜你的模样

又黑又丑的蝶

伏在华丽的裙摆边沿

抖着结了霜的翼

却妄想去温暖整个世界

醒醒

做梦的姑娘

你可以看到的

请睁开眼

拨开蓝色的蝶

我就在这里

***

序2 赴约而来

我们曾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我来自一颗神秘的星星。

我会幻化和隐形，我无处不在。

红色的黄昏，你赴约而来。

你肯定在想，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或许想知道，为何夕阳下我的影子，拉得那么长。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我是一只恶魔，躲在影子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丑陋恶魔，只有夜晚才会跳出来以人血肉为食的恐怖恶魔。

你还会来赴约吗？

***

没有人会爱上一只恶魔。

除非，这个恶魔会告白。

一天一次告白。

1 只闻你馨香，却不能越咫尺

初来乍到，一切都是新鲜的，地球的美丽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

然而美丽千万倍又如何，本质却如跟恶魔星一样的喧闹。

所有的人、事、物都在竞争，分别活在自己的一方世界当中，为了所谓的生活，哭着喊着笑着沉默着，与命运抗争着。

唯一的不同在于恶魔星没有夜晚，所以我们恶魔星人从来不会孤独。

每当夜晚来临，影子也沉沉睡去，没有人愿意让我靠近。

第一次落单的我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慌。

在地球漫长的夜里，没有归属感，就好像我的存在随时会化成飞灰，我的身体逐渐化成碎片，一片片剥落，缓缓飘落定为尘埃，从此再也没有意义。

本以为走进了新世界的大门，身为一只能够入侵人心的恶魔，一旦熟悉了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学会了判断善恶与好坏，掌握了控制人心的大权，迟早可以主宰这个世界。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地球上竟然有这样一种可怕的东西。

孤独。

我不得不认怂，因为太害怕，只能蜷缩在墙角。

良久良久，我才敢睁开眼睛，怀着一颗敬畏的心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

从没见过善良如你。

明明冻得嘴唇发抖，却还要倔强着伸出小手，给我送来温暖。

值得吗？为了一只恶魔。

你身上有一种诱人的香味，与众不同，正是这种香味，让我立刻断绝了重回恶魔星球的念想。

对恶魔来说，这恐怕就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味佳肴了吧。

我一次次来寻找你。

为什么来寻你，我想，只是简单的想要吃掉你罢。

我从不伤人，我从未伤过人。

来地球之前，我曾立志绝不吃人。

可是，为什么你总是散发出如此与众不同、诱人的香味？

我是一只恶魔呀。

以人血肉为食的恶魔呀。

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比你更好吃的了。

每当靠近你，我总会忘记我是谁，忘记你是谁，忘记我在哪里，忘记我将去往何处。

一切都会抛至脑后，因为我现在只想喝上一口你的血，吃上一口你的肉。

我会咬破血管，撕烂皮肤，在你惊恐地来不及挣扎和反抗之前，结束这一切。

当我一次又一次从你身边跳开，逃得远远的以后，却一次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想念你，来寻你。

我一定会吃了你的，我想。

我必须再次找到你。

2 只愿你善良，却不知渡了魔

又想起那天，你倔强着伸出小手，给我送来温暖。

对恐慌的我来说，那无疑就是暴风雨中最后一座救命的灯塔。

我渴望你的双手，我渴望温暖。

我幻化无数，我上天入地，我洞悉万物，我摄魂控心，我能力无穷。

但我却感受不到你双手的温度。

我渴望温度。

愚蠢的我，为了这愚蠢的渴望，踏上了一条愚蠢的道路。

一条化身成人的不归路。

***

第一次遇上他的时候，他正在熬夜打游戏，我一眼就看透了他。

他跟我一样，他惧怕黑夜，也惧怕孤独。

我懂他。

于是我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化身黑夜，来到他身边。

那天月亮升起，窗帘浮动，我跳了进来。

他能感受到我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他知道我就在那。

他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去吧，给她披上。”

就像游魂在冰窟里窸窣的回荡，我的声音神秘而且惊悚。

我看到他手背乃至耳根的汗毛，瞬间全部直立了起来。

他看不见我，但他背后愈来愈浓的冰冷寒意，会告诉他我正在慢慢靠近。

“去吧，给她披上。”

他缓慢转身，却什么都看不见。

我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他。

一团团乌黑的丝线凭空而现，相织相缠，薄如蝉翼，如墨如纱，最终成了一件大衣模样。

那是我的外衣，恶魔的外衣。

“去吧，给她披上。”我说。

他懂我。

他知道我无处不在，他头皮发麻，蜷缩在墙角。

我双手捧着大衣，以绅士之礼恭敬弯腰，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轻轻抬头，对他一笑。

“给她披上，然后她就属于你了。”

他盯着我那如肉泥堆砌出来的丑陋面庞，发不出声。

我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巴。

“嘘——”

我知道他是想叫的。

我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

“听。”

“咚！——咚！——咚！——”

他的心跳。

“咚！——咚！——咚！——”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仿佛只剩下了他的心跳。

房间开始旋转，一切都消失不见，隐约间我来到了一片辽阔浩瀚的草原，有一个天使，站在那里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我看到他的翅膀在发抖。

我微笑着将手中的外衣给他披上，然后举起手中泛着红光的巨锤。

“铛！——铛！——铛！——”

心跳戛然而止。

到处都是炽热翻涌的岩浆，而他，开始坠落。

一秒钟后，他跌落在地。

这是一间没有门的阴暗密室。

“铛！铛！铛！铛！”

我站在密室外面，举着红色锤子，封死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一扇窗。

他的世界从没有这么黑暗过，我想。

到处都看不到希望。

那一天，他变成了一只恶魔。

而我，变成他的样子，逃了出去。

3 只见一遗憾，却不晓它名唤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2014年7月22日早上8点10分，那时候你像一朵冷艳的梅花，高高傲立在寒峰顶端，不食人间烟火。

你穿一袭白色齐膝碎花裙，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细眉微皱，楚楚动人，像一个忧郁的天使，自带一种能与人拉开距离的冰冷气场。

从来都不信一见钟情的我，被你狠狠打碎了整个世界，打碎了我积攒了二十三年的信仰。

漫漫二十三年，区区二十三年。

不敌你无心的一抹善良。

一眼忧愁，你让我二十三年瞬间化为乌有。

***

没有了过去，我看不见未来，失去了意义，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承受了一只恶魔不该承受，而且难以承受的事情。

我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样子，我忘记了我是一只恶魔，我忘记了我的目的是要吃掉你，我忘记了我爱上了你。

所有的过去变成一种模糊不清的遗憾，有时候走在路上，会不知不觉朦胧了视线，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我越是拼命去想，越是想不起它是什么，我猜它肯定有一个名字，我知道我没有忘记，它就在我的回忆里，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每次在街上游荡，总能遇到那么一个网吧。

我拼了命地玩游戏，企图以此填补脑海中二十三年的空虚。

这个世界上彷徨的人儿总是那么多，他们和我一起不停点下“再来一局”的按钮，就像在逃离什么一样，有些迷茫，有些恐慌。

我开始爱上了游戏。

我爱游戏就像爱自己的人生。

人生就像一场游戏，在游戏的结局处，人的一辈子便走到了尽头。

总有人劝我说玩游戏没有意义，我从来不反驳。

因为当他们意识到，人活这一辈子，要么输要么赢，要么黯淡平凡要么耀眼精彩，和一局游戏并没有不同的时候，我知道那会伤透了他们的心。

曾几何时，我无欲无求，我爱游戏，我爱生活，我喜欢活着，就好像我知道我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在某个楼梯的拐角遇见了你。

每每想起我都会笑到失声，笑到再也没有眼泪。

明明什么都想不起，凭什么流眼泪。

我只能嘲笑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活着已经没有了意义。

那种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不懂。

它不是悔恨，不是疼痛，不是悲伤，不是忧郁，不是恐惧，不是忧愁，不是迷茫，不是恐慌，它是一种淡淡的遗憾，它是一种美好，它是一种曾经拥有，它是一朵罂粟花。

它的名字叫做太早遇见。

4 只分真假忆，却不明谁是魔

一晃四年。

或许是没有了恶魔，命运本身也变得善良了罢。

化身成人的第四个年头，当我快要想不起的时候，当我终于可以尝试着忘记你的时候，我再次遇见了你。

那时候，我分明听到了“扑通”的一声，是你砸进我的心窝里面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的让人毫无防备。

二十三年的回忆突然汹涌而来，我迷失在过去里面，开始有些分不清真假，以至于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一只恶魔。

如果是，那为什么会化身成人，为什么会拥有人类的记忆，如果不是，那我以前那些肆无忌惮的人生，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

十岁那年，我在小学吹牛皮。

结果被一群女孩从教学楼的这一头追到那一头，我们在楼梯间放肆而疯狂，大声叫喊着从二楼冲下一楼，越过老师们的办公室，奔向操场，围着翠绿的青松林跑了整整三圈。

十一岁那年，有个女孩蹦起来冲上讲台，兴奋地指着自己的胸口向大家高声宣布道：“他推了我这里！他推了我这里！”

大家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移动，最终聚焦在我的身上。

她站在讲台上，气宇轩昂，像一座高大的闪闪发光的佛像。

我受到了一点惊吓。

但当年身处人生顶峰如天之骄子的我，绝不能就此糊里糊涂屈服示弱，我昂头挺着胸膛，说：“不就是推了你一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知道女生的这里男生是不能碰的吗！”

她用教训的口气说着，就像是一个知识极其渊博的智者在教导一个冥顽不灵的稚子。

我不懂问题的所在，但是莫名其妙的，那次我放弃了反抗，也没有问为什么，心底似乎有东西冒了出来。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示弱。

***

曾经有一个夏天，太阳又毒又辣，蝉鸣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看到中考成绩通知单的时候，我重重地摔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眼神无光，喉咙像是被强力502胶粘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我以这种颓废的姿态，接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然后在市里排名第二的高中待了两个星期。

我没有记住那里的一个人名，也没有记住那里的一件往事，但是不知为何，有一样东西很清晰，清晰到我将永远都会记得——那遥远而短暂的时光里，我努力背英语单词，认识新同学、新老师，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奔跑，过得十分快乐。

我在那里灿烂地笑过，在一个不属于我的地方肆无忌惮、努力地笑过。

两个星期后，爸爸戴着一顶绒毛冬帽，将我送去了市里最好的学校。

可是，那真的是我想去的地方吗？

我只知道，在我的记忆里，欢笑至此终结。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转学，爸爸将一叠又高又厚的毛爷爷放在了校长办公室的桌子上，对我家当年的经济状况来讲，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数目。

妈妈说，我们家从来都没有人戴过帽子。她翻遍了衣橱柜子，只找到一顶绒冬帽，而爸爸也不嫌弃，就这样从酷暑夏日戴到了凛冽寒冬。

我依稀记得，那时妈妈去找了无数治白头发的偏方。半年后，爸爸终于摘掉了他每天必带的那顶绒冬帽。

一夜白头。

从那时起，我依稀明白了人的脆弱，再也不敢轻易去断定小说电影里那些情节的真伪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学会安静，开始适应孤独，我褪去了骄傲和自负，开始用我自己独有的方式去拥抱属于我的那方世界。

一本书、一首诗、一首歌、一场游戏、一部电影甚至于一幅字画，多年以来，我一直活在这些别人构筑的世界中，在别人的世界里求索探寻，在别人看来，我总是孤独一人，可是他们又哪里看得到，在那里，我拥有着全世界。

关于人生，关于故事，关于爱情，关于梦想，关于未来，关于妄想，我迷上了孤独，我迷上了全世界。

后来我便遇见了它，在我妄想世界里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住着的那只恶魔。

它会隐形会幻化，它无所不能，尤其擅长奔跑和追逐，它大部分时间都蜷伏在一间黑暗的密室里，我必须每天来看他，用自己的血和肉将它喂饱。

否则他会因饥饿而跳出来，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5 只言是青春，却不消相爱过

在遇到你之前，我喜欢游戏，我一直认为，游戏就是我的红玫瑰。

在遇到你之后的四年，我生命里注定忘记你的四年，人生最痛苦和堕落的四年，我与游戏相依为命。

那时我坚定着，她，就是我的红玫瑰。

我喜欢她，她就像高高悬挂在夜空的月亮，散发着诱人的微蓝色光芒，指引我的心灵走向强大，让我在需要思考人生意义的时候给我以巨大的安慰和力量。

在每个深夜，我静静倾听伊泽瑞尔讲述他的冒险故事，轻轻抹去阿木木悲伤的眼泪，深深感叹波比手中锤子的坚韧，默默感受盲僧忏悔时的虔诚与软弱，重重惊异于泰隆刀尖的冰冷和活下去的信念。

无知和愚昧，让我误以为她就是我的红玫瑰。

后来我晓得了，其实我喜欢的并不是游戏，我喜欢的，只是被这个世界嘲弄时得到的那种怪异的存在感。

我的孤独，只有在被这个世界玩弄和嘲笑的时候，才会暂时离我远去。

我喜欢被嘲笑。

然而最可悲的莫过于，愕然醒悟才发现，在我内心深处，相对于长久以来的孤独，其实那种被嘲笑的感觉，才是我真正深恶痛绝的东西。

陪伴我渐渐长大，陪伴我走完所有的青春，陪伴我无数个或悲或喜的日夜之后，我自以为的红玫瑰，最终竟成为了我深恶痛绝的东西。

我将她丢进垃圾桶。

她开始对我哭泣。

“我不喜欢你了。”

说完，我也开始哭泣。

夜里，她哭得更厉害了，我只能假装没听见。

第二天，我还是打开垃圾桶，将她抱了出来，小心翼翼把她锁在最隐秘的一个抽屉里。

每次我打开抽屉看望她，她总是先对我笑着，然后哭泣。

有一天，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她亮晶晶的笑容之上，像一朵初开的海棠。

突然，我觉得她好美。

路过衣柜镜子，突然发现镜子里面的那个人，有些丑陋，有些陌生。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什么错。

她一直那么努力，从没有放弃过，为了成为我的恋人。

她总是开玩笑说不喜欢我。

在十几年的相濡以沫之后，面对这句玩笑话，我却当了真。

她一直在我身边，支持着我，爱着我，她是那样执着、大度、忠诚，她总是那么美，充满了诱惑。

我终于明白了，喜欢不代表属于。

她喜欢我，我喜欢她。

但她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她。

她有她的自由，我也有我的权利。

我需要的是学习，我需要的是摆脱无知和愚昧，而不是就这样一直爱着她，也不是因我逝去的青春而痛恨她。

我只需要远远地欣赏她。

于是我把她种在院子中的花园里，我和她一起笑，一起在风中舞蹈，一起在阳光下哭泣，一起轻哼着未来。

有一天，下雨了，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望向窗外，她花枝招展，娇嫩欲滴，是一朵红玫瑰。

我放下手中的笔，不由想起我所有的青春，想起和她的点点滴滴。

“谢谢你，陪我走完我所有的青春，你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一朵红玫瑰。

但是，你不是我的红玫瑰。”

我从容一笑，对她说。

6 只忆风雪寒，却不敌心微凉

第一次相亲后，姐姐带我去镇上买衣服，一个店员跟姐姐热情地打招呼，然后一眼就认出了我，说：“这不是张小树吗？”

我望着那名店员陌生的面孔一脸诧异，她却满脸挂着惊喜：“我是你小学同学刘晓佳啊，不记得了吗？”

我在脑中循环搜索任何有关小学和刘晓佳的记忆，却发现那里竟是不可思议的空荡和安静。

她满店跑来跑去，抱着一堆大衣、裤子、鞋子拿给我试，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

结完账，她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递给我，眨着亮闪闪的眼睛说：“欢迎下次光临”。

我和姐姐一头扎进满是寒风飘雪的街道。

姐姐一边问我冷不冷，一边冲向路边卖锅贴围观等待的人群。

“大衣很暖和。”我加快脚步跟在她屁股后面，说。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挤进人群，对卖锅贴的老夫妻说：“加辣椒，要俩！”

不一会儿锅贴出锅了，人群很快散了。姐姐只分到了一个，下一锅还要等，姐姐把锅贴递给我，指着前面说：“看见前面那辆红色小车了没？咱爸上班的地方就在那个地方，街上太冷了，你先过去吧。”

“哦。”我接过热腾腾的锅贴，它在凛冬中冒着诱人的香气。

走到红色小车的位置，我回头看了下穿着单薄的姐姐，她面容平静，呼着热气搓着手，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师傅手中即将入火的锅贴，好像师傅的手中正握着整个世界。

透过玻璃门，我看到爸爸就坐在里面，他神采奕奕，正忙着处理手头的业务，这是我近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他工作时的样子，我突然有种错觉，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还年轻的他。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小姑娘正忙着擦玻璃，见我要走进来，便替我把门打开。

我穿着新买的大衣、裤子、鞋子站在了我爸面前，他起先假装没看见，等忙完手头的工作，抬头看我一眼，大声吆喝道：“你来了啊。”

我对着他一笑，给他展示我刚花了一千多块钱买的新衣服，他却又低下头开始忙工作，就好像我是个经常来访的客人。

门口的姑娘擦完玻璃，走进后面的小屋，不一会儿拎了个拖把出来，见我还在那里站着，问我：“你找张伯伯吗？”

我对着她腼腆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爸爸，说：“嗯，我爸。”

她也一笑，说：“去那边先坐一下吧，等会儿就下班了。”

我坐在一旁开始吃锅贴，有点烫有点辣，过了一会儿，姐姐带着一阵风溜进来，她跑到爸爸面前指着我说：“你看，小树买的新衣裳！”

爸朝我望过来，“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干活。

我轻声附和道：“看过了。”

于是姐姐过来跟我坐在一起，问我：“好吃吗？”

“好吃。”

“会不会有点辣？”

“辣辣的挺好吃的。”

我和姐姐一边吃锅贴一边看小姑娘拖地。她收拾完以后，对爸爸说道：“张伯，这边忙玩了，我先下班了啊？”

“嗯，没事你先走吧。”我爸一边说一边点头示意，那姑娘便出门骑着电动车离开了。

我看了下时间，五点十五，离下班还有十五分钟。

姐姐安静地吃完锅贴，小声问我要不要先走，我很干脆地站起来回答：“走吧。”

“我们俩先走了！”我姐走向我爸，对他说道。

“嗯，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走。”爸爸此刻露出了他洁白的牙齿，挥着手对我们姐弟俩笑着说。

7 只念夜悲怆，却不懂星碎墙

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凛冽的寒风吹着，我跟在姐姐的后面慢慢走着，新的大衣特别暖和，我的手和脚都暖烘烘的，可有一股悲凉蓦然涌上了我的心头，让我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莫名的哀伤，有点儿像别离的愁绪，不知从何而来却很清晰，它存在着，变成一堵墙，在我的心头停留，并开始变高，然后延长，延长，不仅阻断了我对童年的回忆，还隔开了我和我的家乡。

这堵墙不止一千七百公里，在时钟滴滴答答转过三千多圈以后，它早已变得更高更长。

回到城市，在离家一千七百公里的地方，我孤身一人，卧床不起，开始高烧。

饿了，摇晃着去买粥，吃一口，吐一口。

睡不着，抹黑到公园里呆坐，发神到天亮。

白天躺在床上咳嗽吃药，夜里就一个人跑到医院挂号缴费打点滴。

我难受，我想哭，可是越难受越是哭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发了疯一样的以为自己可能会就此死掉。

我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两个星期后，恐怖的高烧渐渐平息。

打电话给爷爷奶奶，得到的是开心的嘘寒问暖；打电话给爸爸妈妈，爸爸还是老一套恨铁不成钢的啰嗦语气，妈妈问着近来的工作和生活，在听到生病以后语气焦急了许多，反而还要我安慰她：“唉呀，没事。没事了。”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二老的问题竟然是相同的：“钱够不够花？”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诺大的天地，爱我的人很多，可我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懂我的人。

直到一天夜里，我梦见一颗流星划过，醒来后莫名其妙来到阳台边，望着薄薄的雾气在皎洁的月光下揉作一团，离我越来越近，最终像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拍在我的肩膀上，消散了。

我这才泪流满面。

原来，根本不存在什么坚强，在孤独面前，人一碰就会碎。

8 只拦我癫痴，却不吝他疯魔

二十三年为人，四年为魔。

我有些不清楚，就好像是在白活了二十三年之后，然后被魔控了四年的心智。

又或者我本来就是一只来自恶魔星的恶魔，为了化身成人，甘愿舍弃了一切。

有时候我更愿意自己是后者。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自己都会佩服我自己。

那该是一个怎样痴情的恶魔呀。

可惜我是前者。我很确信我的本质是人，不是魔。

因为后来有一天，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

那天，我趁着温暖的阳光在街上走着，经过一座满是透明玻璃大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打开手机里的相册，开始疯狂翻啊翻。

进入大厦，当走到二楼楼梯拐角的地方，我停下了手指下照片的翻弄。

我举着手机，对着那里。

楼梯，墙面，拐角，门口，一模一样。

我来到了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手指快速拨动。

突然停下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下面显示的是你的名字。

原来我一直都有你的手机号码。

我的手指开始颤动。

按下去。

没有按下去。

我从容一笑，收起手机。

重要吗？

已经无关紧要，我想。

走出大厦的时候，我抬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从天而降，赤橙黄绿蓝靛紫，万丈光芒将我整个吞没。

翻涌的岩浆平息凝固，有一个天使翼展三千米，在浩瀚的青青草原上飞入云端。

如同神明的低语，如同佛提的念渡，如同耶稣的吩咐，那一刻我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这世间的美好，大都躲在那些不知名的小路转角。

恶魔可怜且脆弱，我以血肉照顾它，残忍也变得善良。

红玫瑰遥不可及，我日夜徘徊崖边，每一跳都是勇敢。

天使话我太弱小，我饱尝孤独煎熬，以泪水换来坚强。

我明明都做到了不是吗？

善良，勇敢和坚强。

纯洁时像一个天使，邪恶时如一只恶魔。

我低头望向自己的影子，由衷而笑：“再见。”

血和肉开始发光，妄想的黑暗密室轰然崩塌。

只见世界瞬间变的敞亮，无处遁藏的丑陋恶魔甚至来不及张口喊上一声，便烟消云散。

我微笑，迎着阳光，细数近年来的一些得与失，心想：“有没有一种可能，突然有一天，我开始喜欢上了我自己？”

9 只话钟意你，却不解你烦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团火，爱上了一团雪。

雪是忧愁的雪，火是自以为是的火。

火总想着要对雪好，总想着要靠近雪，却不知徒增了雪的烦忧。

火从来没有在乎到雪的感受，直到雪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地平线，红艳艳的火才幡然醒悟。

“对不起，我喜欢你。”

留下这句话在空旷的荒野飘荡，从此火再也没有出现过。

***

雪很倔强，她以为她什么都懂，她以为火不适合她，她以为火太过懦弱，她以为火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以为火和她没有可能性。

日日夜夜火在思念中度过，雪却从不会想火。

可她也会害怕。

很多年过去了，从没有想起过火的雪，在一个黑暗的夜里，蜷缩在冰冷的石头下，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火的明亮和温暖。

有一天，火再次站在了雪的面前。

火问雪：“这些年，我时时刻刻都在想，我想看透你，想看透你的灵魂，你为何而勇敢，你为何而忧伤，你为何而害怕，你为何而坚强，你为何不喜欢我，可是我看不透。你为什么看不见我？”

雪答：“我不喜欢你。”

火说：“你什么都看不见，你什么都不懂。”

雪问：“你看见了什么，你懂什么？”

火摇了摇身上没有温度的幽蓝色火焰，答：“你不快乐。”

***

我是一只恶魔。

我化身成人。

我以为是我成为了他，我以为是我遇上了你。

没想到最终的结局，却是他成为了我，而他，才是真正的恶魔。

他战胜了我，代表人战胜了恶魔，他还是他，而我灰飞烟灭。

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最开始遇上你的，是他。

但是成为他，我不后悔。

***

我想我明白了。

我也是一只丑陋的恶魔。

我由衷佩服他的勇气。

恶魔化身成人的勇气。

我开始有点儿想念他，可是他已经不在。

他牺牲了自己，为了成全我。

他帮助我战胜了孤独。

而我战胜了他。

我遇见了更好的自己。

我会成全他，成为他的模样。

他爱你。

我会在某一天，用他的模样，再次遇上你。

我脑中，全是他的回忆，全是你，全是那朵结了冰的忧愁，全是恶魔的告白。

“我喜欢你。”

***

活这二十多年，我展示了太多的软弱。

人生的三分之一即将过去，我知道我并不优秀，像小草一样存在着，随风而倒卑微怯懦，我知道没人把我看在眼里。

但过去不能代表将来。

我坚信，能代表将来的，是一个人固有的不断变化可以成长的灵魂。

曾经，我的灵魂也伟岸过。

我突破躯壳，来到一扇大门前，从那里往门里看，能看到一切。

虽然只有一瞬，但也够了。

我窥到了未来，我看到了人类的命运，我察觉到了做人的根本，我碰触了生命的意义，我看清了善恶与好坏，我望见自己的努力和汗水，我看到我拥有的善良和勇敢，我洞察了自己的卑微。

我只希望你能够看到，在我以前那么弱小一无是处的时候，我也勇敢过。

我只想让你看到，我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你，我一人漂游四方，我越过大山，潜入大海，我穿梭高铁，横渡海峡两岸，狂奔山野间，打兼职，约相亲，谈恋爱，做志愿，入传销，出会议，考职称，狂出差，与恶魔为伴，只为让孤独的灵魂更加孤独。

我遗忘了游戏，记不得任何一副容颜，我开始早睡，我开始做饭，我开始健身，我开始敷面膜，我开始擦鞋和洗被单。

我开始疯狂写作。

我开始努力，开始学习，开始去做喜欢和擅长的事情，不为你，而是为我自己。

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不再深深厌恶自己。

趁年轻，我每天都必须变得强大，更强大。

为我自己的事业，为我自己。

会有那么一天的，就在那里，不远了。

你说过，你有喜欢的人，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你想我的那一天。

10 只望海与岸，却不懂我钟情

做了二十几年的乖宝宝，总以为父母头顶便是天，可是岁月的无情，让一切都渐渐化为泡影。

那令我骄傲和心安的父母早已不在，曾经伟岸的他们如今已经沦落为家乡最普通的待退休职工和家庭主妇。

他们两人会去旅游。

身在他乡，他们的心却已经永远留在了家乡那小小的方圆。

我改变不了他们，他们的人生早已无法撼动。

他们没有，可我有，我有我自己的未来。

我即将会爱上的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从没有顶撞过父母的我在电话中尝试与他们说理，父亲直接把电话扔给母亲，不愿再说一句话。虽然我看不到，可我几乎能够想象出母亲脸上露出的那一脸惊讶，问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

我想告诉他们，不是我醉了，是时代变了，是岁月在撵人，是他们老了，是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在那个小乡村里，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他们看不见远方，他们看不到未来的明亮，他们看不到我的努力，只以为我还是那个喜欢玩游戏的少年，他们只看到了我的委屈，他们接受不了儿子曾经遭受的苦难，他们无法理解我的梦想，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平凡。

我只想告诉他们，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我的家。

是我唯一且永远的家，是生我养我也是葬我的家，我爱他们，不管在这世上何处漂流，我的心永远都停靠在他们身边。

可是现在，我必须远行，非常非常远的远行。

我会将他们抛在身后，他们看不见我，但我知道，他们会朝这里望过来，他们的目光，终将成为我前行的最大一股动力，源源不断将我推向我想要去达的海岸。

因为他们知道我爱他们。

我终将返航。

满载用他们的爱换来的珍珠和故事。

***

你说你不信一见钟情。

我却不信异性纯洁的友情。

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起初我太弱小，我看不清楚，你的模样。

我一定是被你的漂亮和善良蒙蔽了双眼，才无可救药喜欢上了你。

可是后来，我想了想，并不是这样。

想明白后，我会在夜里偷偷笑出声来。

我才不信，上天是因为眷顾我，才把你送到的身旁。

我深深坚信，之所以对你一见钟情，是因为这辈子已经注定了，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11 只想做自己，却不让人知晓

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没有理由，因为不重要。

喜欢你的，不喜欢你的，理由别人也能有，何必是你呢。

如果非要画个句号，给个理由的话，那是因为在我的心中，有一朵结了冰的忧愁。

见过了太多的美丽和善良，而你身上，透着一股鲜少的忧愁。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忧愁。

为了寻找答案，我花费了近四年里几乎所有的时间和感情。

我摸不清，也猜不透，你枯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平凡、弱小而无奈，含着泪光，却从不曾流下，只是默默努力着，那么努力着，又黑又丑枯萎着，不为甘露，不为绽放，不为光彩照人，仿佛努力就是为了忧愁。

一朵结了冰的忧愁，在黑暗中发抖。

为什么忧愁。

明明只是枯萎着，明明想要哭泣，明明害怕得发抖，为什么那么倔强，为什么不接受晨露的甘甜，为什么不接受大地的温暖，为什么不寻找一个避风的港湾。

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为什么还要挣扎。

为什么还要勇敢枯萎着，为什么。

**

突然有一天，我看到了镜湖之上，一抹绽放的忧愁。

我想我知道了，你为什么忧愁。

春风拂过，在蔚蓝如镜的东湖之上，你款款而立，脚尖轻点，涟漪漾起，阳光下，你的裙如若风景，刻入湖面婉转而逝，变成深绿的柳、青秀的山、橙鸟的羽、赤阳的虹。

为了不变的初心。

为了尊严的活着。

为了做你自己。

**

明明那么弱小，明明那么害怕，却像一个巨人，孤身在冷夜之中挺着胸脯，昂首抬头，擎着天。

我看到了，那朵结了冰的忧愁里面，满满绽放开来的，全都是勇敢。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已经剪去你了长发。

我想我知道了，你为什么忧愁。

因为你的勇敢，无人知晓。

我从没见过这种勇敢。

我迷上了你的勇敢。

**

我喜欢你。

不要问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不重要。

如果非要画个句号，给个理由的话，那是因为在我的心中，有一朵绽放了的勇敢的忧愁。

12 只看那是你，却不教我做到

我喜欢你的勇敢，我迷上了你的勇敢。

但是让我喜欢上你的，不是它。

是缓缓流过的岁月狠狠侵蚀在我心里锈下的斑驳，是我遇见你之后所经历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原以为我看穿的是你的弱小，你的善良，你的勇敢，你的坚强，殊不知，在明白我为何喜欢上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看穿的，分明就是我自己。

这一切开始于遇上你的那一天。

那时候只是开始，单纯弱小的我遇见了你的美丽和善良。

漫漫的黑夜里，只有你向我伸出了冰冷的小手。

傻傻的妄图温暖整个世界的小手。

我开始渐渐迷上你，但理由绝不单是美丽和善良。

我迷上的，是我一年又一年逐渐看见的勇敢。

从你身上，我学会了勇敢。

我喜欢你。

是因为我自己。

坐在回忆的源头来细细数上一遍，那些缓缓淌过的时间里，一眼望去，全部都是你呀，我的生活，我的日夜，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我的人生，汇成一条条小河，止不住的全部流向了你的那汪忧愁。

我曾经试图忘记你，也曾经真的忘记了你，可是那缓缓淌过的我为你付出的无数时间和感情，注定了我终究还是会想起你。

它很让人为难，也很让人忧愁，因为喜欢你这件事情，它从没经过我的决定。

它自然而然的发生，它一天天茁壮成长，它给我带来众多痛苦和折磨，它给我带来无数遗憾和失落，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我总是会想，如果我从没遇上过你，那该多好呀。

那样的话，我就会抽出空来学习更多的东西，我会拥有另一个梦想，我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成长，我会打拼另一份事业，我会喜欢上另一个人，我会获得另一份快乐，我会拥有另一个人生，我会完全成为另一个人。

我为你付出的时间和感情的多少，决定了我有多喜欢你。

认定了你？

不，我从没认定你，没有你日子照样过。

不认定你？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不用问，因为我做不到。

为你付出的时间和感情已经成为我的人生，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无法忘记，让我如何放弃，我做不到。

我的一切，都已在你那里，我是先喜欢上了我自己，然后才喜欢上了你。

***

后来我才发现

我的梦想里有你

我的事业里有你

我的青春里有你

我的时间里有你

我的感情里有你

我的未来里有你

一眼望去

我所爱的一切满满的已经都变成了你呀

你是我的未来

你是我的人生

你是我的忧愁

你教我如何不认定了你

你教我如何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