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生病,连续三天不吃不喝,全身乏力、嗜睡,父母都很担心。正逢赶集日,父亲破天荒的买了肉,那可是逢年过节才吃得上的东西。
母亲将肉端到我面前时,我吃了一块,又吐了出来。父亲看我这样子,猜测我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放下碗筷,背起我就向最近的郎中家走去。郎中家在隔壁村,需要翻越两座大山。趴在父亲坚实的背上,让我很有安全感,看着路边的景象,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我已经躺在郎中家的床上了。父亲正和郎中交谈着什么。他们站在门外,不知道是故意压低声音,还是距离太远,我听不清他们说话。但从父亲的表情来看,似乎不太乐观。
父亲进来背起我,向郎中道谢之后,就离开了。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只顾着向前走。我则昏昏沉沉全身乏力,迷迷糊糊中,再次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已经在20多公里外的镇上诊所里了,此时我正打着点滴。父亲坐在床前,打着瞌睡。看着父亲有点驼的背,是那么坚实,那么伟岸,就像大海中的岛屿,任凭海浪翻腾,依旧巍然不动。而我就像岛上的一棵小树苖,在岛屿的庇护下成长着。
傍晚时,我打完点滴,父亲背起我,出了诊所大门。护士阿姨劝说父亲留下,但是父亲拒绝了。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
从那天后的几个月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父亲背上度过的,他背着我走遍了周边所有的村镇诊所,访遍了所有的郎中。我则像是永远睡不醒一样,趴在父亲背上,时而昏睡、时而迷糊、偶尔清醒。父亲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时就背起我出发,半夜三更时才回到家,鞋子走坏了,就用路边的野草把鞋子绑起来。那段时间,父亲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到底是什么病,他唯一说的话,就是向遇到的每一位路人打听,哪个村有郎中,哪个镇的医生医术好。而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睡觉,就连呼吸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这天,父亲背着我走在马路上,迎面走来一位阿姨,她看到我时,便叫住了父亲,随后问道:“这位大哥,你这是带孩子去看病吧?”父亲长叹气道:“是呀,昨天听镇上的刘老哥说,这镇上有位医生医术很好,让我带孩子来试试。这不,一大早我就过来了。”那位阿姨说:“我们龙山镇是有一位医生,医术远近闻名,很多城里人都来找他看病。我看你这孩子得的应该是肝炎,以前我们村有个女娃子,得了肝炎,和这孩子的症状一样,嗜睡、脸色蜡黄,就是他给治好的,你去找他准没错。”父亲叹气道:“唉!但愿吧。我把苏家镇恩泽乡周边所有村镇医生都找遍了,都没治好。”阿姨惊讶的说:“恩泽乡我知道,离这里可不远呀,你是一路走过来的?”父亲点了点头,说道:“是呀。”阿姨叹了口气后说道:“真是难为你了,怎么不叫个车呢?”父亲说:“唉,家里穷,没钱叫车,再说我晕车,也坐不得。给孩子看病的钱,还是找亲戚借的。”阿姨说:“那就不耽误你了,看这孩子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顺着这条马路一直走,就能到了。”
我当时能听到他们说话,就是睁不开眼睛。当听到阿姨远去的脚步声时,父亲也继续向着龙山镇走去。
突然屁股上传来一阵胀痛,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一位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医生,正在收拾桌上的针头和小玻璃药瓶,而我则光着屁股,趴在床上,显然刚被打了一针。这是龙山镇的一家小诊所,我在这里一趟就是五天,每天屁股上都会被打一针,今天打左边,明天打右边,其余时间就是打点滴以及吃药。
五天后,我的精神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复正常,医生对父亲说:“孩子现在已无大碍,但还没好彻底,要不再打几针,这样好得快。”听到医生的话,我赶忙用双手捂着我的小屁屁,摇着头说:“不要打针!”父亲和医生都笑了起来,这是我生病以来第一次见父亲笑。随后医生开了两个疗程的药,父亲交了钱,对医生千恩万谢之后,便背着我出了诊所。
没走一会儿,我就受不了了,从父亲背上下来。父亲不解的说:“你做啥,想自己走?”我点点头。父亲摸摸我的头说:“那走吧。”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我则一瘸一拐的跟在身后。
我们上午从诊所出发,回到家时已经是半下午了。我从父亲背上下来,就跑厨房里找吃的,母亲见我知道找吃的了,非常高兴,放下手中的活,来到厨房给我和父亲做吃的。
其实上午从父亲背上下来后,我并没有走多久,屁股疼加上大病初愈,走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最后还是父亲背着我走回了家。
去年回家过年,陪父亲上街买年货,他步履蹒跚地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起来。看着父亲越来越驼的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儿时的记忆也在脑海里浮现。我擦干眼泪,走到父亲面前说:“爸,我背你,就像小时候你背我那样。”父亲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