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有着历史悠久而且丰富多样的习俗。
然而,生活的变化是如此之快,这些年来,过年的方式也发生了许多改变:年夜饭从家庭的饭桌搬到了酒楼、饭店,人们不再执着于“四大件”、“八大碗”之类的讲究;“飞帖”拜年的雅事早已成为一个远古的记忆,走亲访友的传统礼仪逐渐为短信、微信等电子拜年方式取代;“摇一摇抢红包”、“集福卡”的数字狂欢热潮更是铺天盖地一般席卷全国。
当人与人的沟通联络变得越来越便捷之时,有人却又开始怀念起“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那般慢悠悠的纯朴生活方式。人们叹息一声,说“过年的年味没有了”,“年味变淡了”。我们念着想着的那个“年味”,当真是变淡了么? 从某一方面来说,确实如此。今天人口流动迅速,生活节奏加快,电子媒介发达,物质极大丰富。那个滞重笃定的农业社会中曾经的“年味”正在逐渐消失。 然而,作为情感凝聚的“年”,却从未被忽视或忘却。民俗的传承是“变化之中的不变”,就像那些传统的过年仪式,即使经历巨大的冲击,也不会被真正抛弃,而是顺应时代的面貌,以各种灵活变通的实践方式继续留存。 在“年味”的演变过程中,传统与现代发生碰撞,继承与创新时时对话。
我们小时候是最有“年味”的。 那时候我们小孩子过年一定要早早买好新衣,放到床头,等着过年的时候再穿。有一年商场快停止营业了还是没有备好新衣服,真是急得快哭出来。年关将近,妈妈最焦虑的是家里的大扫除总还没空搞起来,早晚都要琐琐碎碎念叨着。大扫除那天必定也是很郑重的,要全家大干一整天,扫屋顶爬窗台,小孩子就算帮不了什么忙,也会里里外外地奔跑递抹布,兴冲冲参与迎接这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大年三十贴春联姥姥家用的都是现熬的浆糊。浆糊粘上的春联非常瓷实,光刮掉前一年的春联就是个费力气的活,还得全家上阵累得满头是汗。再接着熬新一年的浆糊,爬高上低把春联贴得里里外外满满当当。
除夕晚上小孩子都是做好熬一宿的打算的,没有熬过去很早就睡下或者初一起得晚了的总要被小伙伴们瞧不起。
初一一大早在家吃过饺子就开车赶回乡下老家。先去爷爷家磕头拜年。接着男人一帮,女人一帮,小孩一帮,在村里转悠着,是不是亲戚的,只要认识,走在村里的路上见面都问“过年好” 。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我们一家三口早就分散各家吃饭喝酒不知所踪。没什么计划,正好拜年到了饭点,就留在这家那家吃起来。
以前我们小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串门的大人是真的关心自己,而如今,更多的只剩下礼节、寒暄,问的各种考试成绩,各种在哪里工作,各种对象找得怎样。剩下的只有假惺惺的客套。
城市里,不过年的时候,邻居见面都不说一声,到了过年才来寒暄几句的年,能有什么年味。
农村里,亲戚之间经常由于这个那个的费用而斤斤计较;生活中的各种摩擦、矛盾泯灭了亲戚间的感情。过年过来封利是给了小孩,回到家还得计算着那谁给我们多少而我给了他家多少,发现亏大了。
生活太艰难,世道太险恶,人与人之间就只穷得剩下钱了。恐怕最有味道的人,就只剩下从小一起读书长大的同学了。你说为什么圣诞节比新年好,除了现在风气崇洋之外,另外,圣诞节和你过的,比新年和你过的人要有人情味啊!圣诞节,大家一伙人凑个热闹,还至少是真的开心。现在过年,恐怕真的开心的人,不多咯。
现在有了全年无休的超市,就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囤积年货;新衣服天天买,也不用等到过了年再穿了,贴春联基本没有人家用浆糊了,随便的透明胶纸一粘,费不了十分钟功夫,拆下来也方便。年夜饭越来越丰盛,也越来越吃不出不同;春节晚会还是年年都播,但已沦落成我们刷手机的背景音;没有小孩会熬一整夜守岁,人们年初一起床的时间是越来越晚;我不再是需要磕头的年纪,而接受跪拜的老人也已不在人世……
过年的仪式越来越精简,到最后连对过年的期许都精简掉了,才渐渐觉得丢了什么。
纪录片《舌尖上的新年》有这么一段话:“年味越来越淡,只因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年夜饭失去了吸引力……母亲每到过年就抱怨:吃什么呢?你们想吃什么呢?儿女们都说随便,您随便做。只好年年依旧。”
美国亚特兰大日报社做过这样一个研究调查,发现在家里“gathering stories and memories”(收集故事和回忆)所带来的幸福感远胜于物质的满足甚至学业事业上的成就。尤其是家庭传统,它给所有家庭成员留下的回忆和带来的幸福感是源源不断的,不会因生活的变化而改变。
所谓的仪式感不需要繁文缛节、大费周章,也许只是那一点小心思、小用心,如同咖啡里的一点糖,就能给孩子一个更有色彩的新年——
我们可以给孩子讲讲过年的意义和习俗,一起做一做剪纸什么的,甚至拿起画笔,画一张年画,或者拍一张全家福,不要只是放在电脑、手机里,冲洗出来挂在墙上或夹在相册。
只有当我们心里真的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们的新年才叫过年。
如果说电视谋杀了我们的集体时间,那么,互联网络则正在剥夺我们的个人时间——每过一段时间,你总要拿起手机,看看微信上的朋友有什么新消息。从电视到互联网络的演进,正是波兹曼所说的文化不断向技术投降的过程,直到在马化腾和马云构建的无边界网络帝国疆域中,我们的节日越来越失去了传统的滋味,就像张小龙关于微信的那一幅巨大宣传画里所揭示的那样,在虚拟网络中穿越无数数字神经系统的狂欢中,我们可以随时连线,成为虚拟群体的一分子,但我们始终只是那个孤独星球中四处游走的网络幽灵。一个人的狂欢,连接着一群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