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娜今年已经26岁了。哦,对了,过完今天,除了年龄会再增加一岁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这个令人沮丧的结果,是她昨天晚上凌晨一点钟,躺在她那张只够容下她一个的小床上,分析了各种可能和异想天开幻想出来的假象后,得到最有可能得到答案。
第二天早上6点钟的时候,追命般刺耳的闹铃声,骤然地打破了张慧娜的美梦,赌气般的关掉闹铃,又闭上了眼睛,当再一次游离在入睡边缘的时候,猛然睁开双眼,才发觉矮小的房顶,嗯,还是原来糟糕的模样。
闭着眼睛穿上衣服,又幽灵般的拿着牙刷胡乱的刷洗着,当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的时候,惠娜才悠悠的睁开朦胧的双眼,路过书桌,目光瞥见桌角的日历,随手拿起来看到5月26日,上边用醒目的红笔划出的圈时,意识回笼,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面无表情的放下日历本,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着装。6点29分,拿起包,踩着一双让人气质大增的高跟鞋,顶着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和无懈可击的笑容,“彭”的一声,关上了那扇掉了漆的屋门。
下楼,一路和对门的邻居,去倒垃圾的房东和遛狗的老大爷打着早安的招呼,一边脚步生风的径直来到出门左拐亲民价的早餐店,要了一碗粥和半笼包子,坐下开吃,6点50分的时候,毫不淑女地塞下最后一个包子,开始奔向地铁站。
当到达目的地,换上工作服,来到每日上班前必修课的位置后站定,7点15分,经理开始背诵他对手下工作要求的金科玉律,得到收到的回应,露出满意的笑,击掌,解散。当慧娜来到她的工作岗位―收银台前,7点30分,一天的工作便正式开始了。是的,收银员是慧娜的工作。
一天的时间里,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昨天的重复,还有一小部分是无伤大雅的吵闹,最开始还有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的慌乱,时间久了,算一下时间,加上今天应该有4个月零17天了,所有会发生的事故,应对措施,慧娜背的像乘法口诀一样熟练了,开始还有些新鲜,这样到了现在,就会觉得曾觉得天大的事,根本就是小打小闹间,拙劣的表演,简直无趣。虽然这样,应对配合这样的表演,依旧觉得劳神费力。
嘈杂了一天的商场,终于在灯火初上的璀璨里逐渐变得空旷起来。扭头看了眼身后挂的钟表,19点52分,慧娜皱了皱眉,还有38分钟才能下班。认命地叹了口气,又赶紧堆起笑脸,隔着走道跟才和自己搭了一周的搭档安琳那里,让她辛苦暂时先帮忙照看一下,不顾安琳摆出不情愿的表情,紧赶着去了趟厕所,出来的这个空隙还不忘溜到不远的休息室里喝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半个小时是慧娜昨天和从在这里上班后,以前的很多天,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因为这个时间的顾客不多,这样慧娜就有足够闲暇的时间去纠结‘晚饭是吃面包,还是饿着肚子去天台看看霓虹灯交织的世界。’然后在天台上连衣服都吹得鼓鼓的风中,瑟缩着大声喊出一天天的忧愁。像完成一项仪式一般地祭奠完自己早已逝去的青春,又自嘲自勉地安慰还在梦中没醒,并相信美梦终会成真的畅想。然后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顺手捋捋刮了满脸的头发,小声嘀咕着为了梦想要坚强,要撑下去,接着跺着脚从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抽离,回到那个小的可怜的小屋里,继续奋斗。
朝五晚九的生活在这个大都市里,显得格外的稀松平常,过的久了,似乎就变得麻木。
一天的工作快要结束了,白天在站在收银的专柜台前,穿着高跟鞋,维持着笑脸相迎,大概是做了有一段时间的缘故,这样一天下来,最初一松懈下来腿就会抖得打颤,脚也在漂亮的高跟鞋里磨出水泡来的生活也渐渐适应起来了。
当推开那扇暗色掉漆的门,与外边花花世界相比,她这个每月1800租来的屋子显得格外的‘贫民窟’,没时间自怨自艾,也没有时间感时伤秋,洗漱完毕,抱着电脑进入了只有她自己的世界里,与孤独为伴的写文码字,是她糟糕生活唯一的慰藉。码字是慧娜在这个大城市里坚持下来的的初衷,除了不想放弃一直热爱的事,还不想自己像一个loser,垂败地回到自己的家乡―资源匮乏的小县城,然后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个人应该完成的使命:找对象,结婚,生子。最后变成一个蓬头污垢,为琐事斤斤计较,目光短浅的家庭主妇。
可是在这个城市里想要出众,实在是太难了。在这个信息流转迅速的时代,虽然拥有更多的资源渠道,但同样也有很多像她这样的挣扎着想要出人头地的人。而且曾经拥有的,毫不在意,都在这里一倍倍放大,张牙舞爪地阻拦,让她最基本的生活吃饭、睡觉都变得举步维艰,还真是讽刺呢。
这是慧娜毕业后来到这个这里后大部分的日常。这样像疯子一样毫无道理可言的仪式感,和一个人傻傻地疲劳一天后深夜与孤独为伴的码字生活,大概成了拉扯住慧娜在这欲望都市里,不迷失,不放弃初衷最后的绳索了。
今天慧娜想让时间过的再快些,这样想着似乎就能早点下班,嗯,等下了班,然后奢侈一下,在商场的蛋糕店里趁着快要关店,买一个折价的小蛋糕,最后在回出租屋的小路上会路过一个夜市店,撸一把串再拎瓶小酒,好好地为自己过一个27岁的生日。
至少想法是美好的。对于一个独身漂泊在外的姑娘,仅仅凭着年少的一腔热血,靠着各种零碎的工作,维持着自己的生存,养着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奢侈得说不出口的梦想。风尘仆仆地穿梭在这个繁忙的大都市里,渺小到即使你在街头诉求你生活的悲惨,也根本没有人会停下来吝啬地撇你一眼。更别提会有人听你高谈阔论的梦想,至少,在你没有拿出手的成绩时,你只能像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韬光养晦。
可是人生太短了,每个年龄段所对应要做的事,就像一道命题作文,只能围绕着这个中心去写,再做一些发散性的思考,就会被评为:跑题,结果就是成为异类。
9点钟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了。前边的画风还是挺温馨的祝福和互道工作别太累的安慰,下边一聊到27岁是个不能再拖该结婚的年纪,整个画风就开始变得无法控制了。
“闺女啊,你一个人在那种大城市里,太辛苦了,回来吧。”电话那头母亲担忧的语气,一寸寸地温暖着左手拿着小蛋糕,右手拎着啤酒烤串,侧头夹着手机走向小区门口冻的鼻尖通红的慧娜。
“妈,我现在在这儿挺好的,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吃的好,睡得好,而且这里的人也都很友善,我喜欢这里呀。”说着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往往衣服里缩了缩,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继续走着,楼道里本来有两个泛黄的照明灯,也因为某天夜里暴雨忽至和长期的使用,终于在那个暴闪雷鸣的雨后寿终正寝,之后也因为无人管理,只留下另一盏孤零零的伫立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萧凉。
爬上六楼,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放下蛋糕,用手扶了扶手机,开始摸衣兜里的钥匙,门开,拿着‘大餐’放在书桌上,甩掉高跟鞋,盘腿坐在床上,听着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嗯,我才26岁,还小着呢,您别老催我结婚嘛。”
“还26岁呢,过完今天都28了,你看咱们邻近老崔家那小子,现在儿子都有了……”
慧娜无奈又好笑地听着父亲絮絮叨叨如数家珍地说着儿时小伙伴谁谁结婚了,谁谁又生孩子了,再看看自己,到现在还是一个单身的老姑娘,不觉有些讶然。“好好好,过年回家再说。”终于把像是说个没完的父亲搪塞了过去。
翻身拿过化妆台前的镜子,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已经不再年轻了呢。白日里笑嘻嘻的背后,是下班后各种压力的沧桑。颓然地倒在床上,心里徘徊着的时间终于有了决定,再过一年,如果还是这种像狗一样苟延残喘地是这种生活方式,就该回家了。
嘴里叼着已经凉掉的撸串,灌了口劣质的酒水,窜辣的气泡,刺激的眼泪猝不及然地掉了下来,心里还暗搓搓的想,回家后还是一条好汉吧。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遍粗鲁的拆开装蛋糕的盒子,一边拿出电脑,点开邮件,一封“抱歉,您的文章未通过终审,谢谢您的投稿,望继续加油!”末尾还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可是慧娜看着那个笑脸,怎么看都觉得异常讽刺。
慧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昨晚的酒太烈,是醉了吧,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铃铃铃”刺耳的铃声响起的时候,睁开眼,刚好6点钟,屋子里昨天堆造的狼藉依旧还在,可是慧娜很开心,因为昨天晚上做了一场美梦,当早上醒来睁开眼的时候,除了宿醉的头痛,慧娜知道,早上自己是笑着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