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正中,飘着一叶扁舟,在这一叶扁舟之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头发略微有些卷曲的男人,男人的一只手搭在船舷外,小拇指和无名指延伸进湖水中,搅动着映在湖心的一弯月,湖面的波纹荡的很远很远,直到湖岸。岸边有些微风,吹低了芦苇丛,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些人,这些人手中多是拿这些兵刃的,隐隐的反射这月光。
今夜湖岸之上有薄薄的一层雾,让人的心不禁冷了起来,本应该是宁静的一夜,岸上的人想的却是如何取了小舟上那男人的项上人头,皇城里面放了榜要他的头,具体的悬赏金额很多人并不清楚,大家只是清楚他的人头太值钱,值钱到没人关心他犯了什么样的案子,值钱到人们忽略了他叫作“游四”。
游四是什么样的人物,见过他的多半会说,他是个极度懒惰的人,明明是高高瘦瘦的人,却总是站不直的样子,总是靠着什么,或者倚着什么,要么干脆就蹲下。了解游四的却说,再没有比他更勤快的人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三镇两寨一门的七百来个号称杀人不眨眼的恶匪,是怎么一夜之间解散的,他们囤积的钱财又是怎么被一扫而空的?『飞鱼公子』这绰号也是从那时开始叫起的。现在,『飞鱼公子』游四的名头,远没有钱财二字赚人眼球。毕竟钱这东西,没有人不想要,而且总有些人比别人都要着急要。
三艘快船飞一般的,已经到了湖心,见这驾船的手段就知道『湖上飞梭』田氏兄弟到了。这三兄弟心里很清楚,游四功夫了得,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光明正大的出手,离着老远就掷出了三张大网,这网犹如一片乌云将游四的小舟罩在下面,正当田氏兄弟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三张大网活了一般的扭成了麻花,然后如石头般沉入湖底,再看游四依旧躺在小舟上,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过。田氏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刚的自信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心里盘算的只是如何逃的离着湖心越远越好。然而太晚了,还没等他们撑船,他们就已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拖进湖中,定睛一看,原来平静的湖水之下,早已布下了一张大网,网上延伸出的一根细线就系在游四伸进湖水中的手指上,只见游四手指一扯,那湖水下的大网如食人的花叶一下子包住了田氏兄弟和那三艘快船,一下子钻入湖底,待波纹平伏,湖面依旧平静如常。
湖面上起了风,有人像是离了枝的落叶随风荡到了湖心,双脚落在了游四的小舟上,全然没有半点声响。这人很年轻,手中的剑却是很老辣,没有半分犹豫,第一剑刺的便是咽喉,此刻的游四终于睁开了眼,手一拍船舷整个人翻了起来避开了剑锋,凌空单拳击出,正打在年轻人的挥动的拳头上,这一拳劲力十足,年轻人不得不将劲力卸在小舟上,只见小舟如生了翅膀般飞出了老远。脚下没了着力点,游四足尖轻点湖面借力,直追小舟跃了出去,三步并两步赶上小舟,一只脚刚一踏上了船板,另一只脚直蹬向年轻人的前胸。见势不妙,年轻人稍退半步,含胸收腹,卸了腿力,随手刺出三剑止住游四的攻势后,站定了身形。
“为钱而来的,剑招不会这么干脆,何况『得寸进尺』这一招也不是贪财之人学得会的。你是谁?”
“游四爷说的不错,钱这东西,对别人兴许有用,对我而言不过是些带着都嫌沉的物件,在下杀你为的是名动江湖,有『飞鱼公子』做垫脚石,在下的江湖路可能会稳当些。”
“既然你想出名,最起码也得报个名字吧!毕竟这江湖想出名还是要有些本事的。”
“程子昂!”说完剑尖已经递到游四胸前,游四一侧身,程子昂手腕一翻剑尖又挑向咽喉,本应见血的剑静静的止住了,进不得一分,也退不得一分,再看程子昂的手腕被一只左手牢牢地锁住,而这左手的主人,是游四。
程子昂感觉到疼痛时,双脚已经在岸上了,胸口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喘口气都好像是要把肺震破一般,他知道只要是游四再加半分掌力,自己的五脏就全毁了,程子昂此刻觉得自己太年轻了,刚刚的一刹那,他仿佛觉得好像今天不是来决斗,而是来送死的,还好“死”这种东西,不是你想送就送得掉的。这一刻,程子昂有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剑第一次那么沉重,自己第一次那么无用,想到这里,程子昂一步一摇的消失在芦苇荡里。
湖面还未平静,一根芦苇就已经打破了湖面的宁静,这芦苇上站着一个人,手中空无一物,但一甩手,便有一套鹰嘴突身刺在手,见他膝盖一抖,已经跃身来到游四跟前,这人第一击并非打向游四,而是一下子在那扁舟上凿了个洞出来,得手后又飞身跃回那根芦苇。水汩汩的从破洞的地方冒出来,这扁舟顷刻间便沉了,而游四竟还是泰然自若的躺在扁舟上,和小舟一起沉了下去。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岸上的、湖上的,都在等着游四浮上来,毕竟有人头才有赏金,站在芦苇上的人也焦急的等待着,别人在战局之外,见不到游四,最多是没钱拿,战局之中的人,见不到对手,心总是安不下来的,尤其对手还是游四这样的人。
有些人不出现,别人会很失望,游四从未让人失望过,所以他从湖水中如飞鱼一般跃出的时候,连芦苇上的那个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此刻,他只是对自己失望了,竟然愚蠢的以为凭自己可以杀得了游四,更失望的竟然自己凭着这份愚蠢就动手了。他知道现在即使自己动手,区别也就是死的更难看一些,所以当游四出刀的时候,他连躲闪都觉得是多余的,他甚至听得见刀划破空气的声音,不过游四的刀斩的只是他脚下芦苇,毕竟他也只是斩了只小船而已。
游四轻踏水面,来到岸上,轻挥两刀,芦苇丛中的人便尽数现了身。十二寨湖匪、河盗到了不说,连官兵都到了不少,游四四处看了看,说:“既然你们都是为了我这颗值钱的脑袋而来,那不如一起上,省了四爷我轮番招呼你们。”
“四爷,不愧是大人物,说话就是豪气。那不如四爷直接将刀放下我们不是更省力嘛!”人群中一个瘦高的穿黑色丝绸的年轻人摇着手中的纸扇笑眯眯的说道,就这一句话让游四不由得将手中的刀握的更紧了,那年轻人脸上的笑太过温暖,而眼神却似是饿狼盯着猎物时的神情,就这年轻人的岁数来看,绝迹不应该有这样的眼神的。
“你觉得我会放下吗?”
“难说,不过你此刻放下刀,我倒是可以留你条性命,毕竟皇榜上没说必须是死的!”
“娃娃,你当你是皇帝不成?四爷犯得罪过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免罪的!”
“我自然不是皇帝,我想的也只不过是骗你放下刀罢了!你不信就算了!”说完竟然背对着游四,慢慢走进人群,游四正在纳闷,就感觉手中的『分江』刀突然沉了,再想运用内力,却只感气血凝滞。此刻,游四才想到,那黑衣少年身上散发着一阵阵牡丹花香,再想运功避毒已经太迟了。
“游四爷不愧是高手,若是内力差些的人,中了『牡丹花下死』早就倒了。你还能凭着一口真气站立着,好功夫。”
“娃娃,你好生了得,竟让你家四爷着了你的道。想必这湖面上的雾气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四爷啊四爷,区区雾气以你的独家闭气功,怎么伤得了你。但你猜的不错,确是晚辈命人准备的。”
“想必那田氏兄弟身上也让你下了药了吧!”游四已经站不住了,值得慢慢坐在地上。
“主要是在他们网上面撒了些药粉,只要让你这身上多少粘到一些就好。”
“程子昂也是你的人?”
“当然,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被撒下了要命的东西,这钟武痴自是好骗的。不过你放心,他已经服过解药了。”
“早知道都是你的人,我就不该手下留情,放了那轻功不错的家伙。”
“四爷可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你下水吗?那是因为这几位药得着了水,才会发挥效果。”
“你这『牡丹花下死』究竟是什么毒?这般麻烦!你身上的花香也是毒?”
“这花香只是药引而已,只要让你吸进去,前几味药就让四肢酸软,任你有翻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游四也是纵横江湖的人物,竟会栽到你这娃娃手里。但娃娃你可想过,这一些毒我要是没中呢?”说完,一招『分江断海』直劈黑衣少年的面门,少年稍一侧身,将纸扇对准游四一按扇骨上的一朵梅花,气根短钉射出,直打在游四的七处要穴上,这『飞鱼公子』再也动不得了。
“游四爷,不得不说,刚才那个『牡丹花下死』之毒,其实骗你的,这毒有是有,但只有毒王王猛家里才有。我使的其实是『酥酥散』加女子用的香粉,我哪里有那种本事连湖上的悍匪都搬得动,那个站在芦苇上面的可是『小黑鹰兆青衫』啊。不过,我这七根索命钉到是货真价实,每根上面都是喂了三天『软骨头』,这『软骨头』的厉害,你定是比我知道的。”
“娃娃,四爷今天算是栽了,能告诉四爷你叫什么吗?好让你家四爷知道死在谁人之手。”
“晚辈姓萧名衍。”
“你是萧尝恶!罢了,若是被『诡斧』擒了,也不算是丢人。”说这话时,游四的眼睛里全是惊讶,任谁也想不到,八大捕营中仅次于八位营主的人物,既然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
“四爷,实在对不住,皇榜上只说要你的头去换赏金就可以,我这人贪方便,只带走四爷的头就好。何况,以你犯过的罪过,皇帝定不希望四爷是活着的。”说着,刀已经没入了游四的胸口......
三天后,依旧在湖上,头发卷曲的男人,饮着酒,与他对饮就是那个萧衍。“萧小弟,想不到你连皇帝都敢骗啊!”
“皇帝只是要杀进宫奸污宫女的恶贼游四,又不是点名道姓的要『飞鱼公子』游四爷你!”萧衍仰首将杯中的酒饮尽后,说道。
“可是朝廷不是说证据确凿是我游四干的吗?”
“那宫女根本就是失身于三皇子,刚好那一夜你进宫盗宝,将此事撞破,又不知是谁在江湖上将此事大肆宣扬,弄得皇帝不得不安排一个说法出来,你这飞鱼公子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没了替罪羊你如何交得了差?”
“给替罪羊安排一个替罪羊。”
“你怎么知道盗宝的是我?”
“下次翻墙的时候,千万别用自家的身法,『鱼跃龙门』在江湖中有几个会的?”
“原来是这样,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杀我?”
“你是我的保命符之一,倒时若我惹了皇帝不高兴,有你活着,我会安全些。”
“我这样的保命符你有多少?”
萧衍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把自己杯里的酒斟满,看着湖心的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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