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盐搓揉,剥皮,去处内层的白瓤,切丝……忙活了大半天,半锅柚子熬成两小碗,色泽如蜜,不禁有点沾沾自喜,向宝贝邀功:“你的魔法妈咪厉害吧,冰糖蜜柚,第一次试做就成了。”
孩子坏蔫蔫地笑着,瞥了一眼,砸吧着干裂的嘴唇,“关键是味道,看在你腿伤未愈拄着拐做的份上,我就勉强尝一尝。”
说完就开启新一轮咳嗽模式,为娘的心揪成一团,急忙拄着拐去拿杯子。
“看着不错,喝起来不咋地,甜中带苦,不喝,重做一次。”
忙不迭地解释,柚子皮就是药,本来就带着苦味,苦了才能止咳,回应我的只有那坏蔫蔫的笑,和一阵接一阵的咳嗽。
扯过马尾刷,在额头嗅了嗅,“小美妞看起来长得还行,可闻着,一股子青霉素味儿,还有点臭臭,本宫不喜欢,重换一个。”
怒目圆瞪,拿走了我的拐杖,直扑过来,各种嗅,各种打击。直到我说“你是最最最好的,再也不换了”方才罢手。
真是搞不懂,挑食,不爱运动,不经意间却长得比我高,还生就一副尖牙利爪,这哪里是我十多年前期盼的樱桃小丸子。
记得小时候,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瓷娃娃一样,捧在手心里,就有阵阵甜香扑面而来,趴在颈间,那热烘烘的香味儿更是令人酥麻,不管多累,嗅一嗅,立即精神焕发。
后来长大些了,交给妈妈帮我带,每周去看她,都喜欢蜷在我臂弯里,让我给读故事,在书香中入眠。
有一次我问她,“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想妈妈了怎么办?”
她歪着小脑袋说,“想妈妈了,就把妈妈的睡衣拿来,闻一闻,那里有妈妈的味道。”
我还没来得及心酸,我的妈妈已经乐了,“你个宝贝蛋蛋,有时候婆婆出去买菜,你一个人在家,想婆婆了怎么做的?”
她蹭蹭地跑到门口,靠在墙上说:“想婆婆了就来这里站一会儿,每次我出去玩,回来时婆婆都在门口接我,这里有婆婆的味道。”
童言稚语,我忍着,妈妈已经噙着泪把孩子抱在怀里揉捏的咯咯笑,一个劲儿地说“真没白心疼。”
这笑声恍如昨天,孩子却已经过完了第一轮十二生肖的生日。看着她一米六的个子,真想使个魔法变小,再捧在手心里,把每一天都重新过一次,认真梳理那些好的、不好的丝丝缕缕,让每一份记忆都甜香如蜜。然而,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纵然号称魔法妈妈,也依然难抵岁月流转,眨眼已是中年。
朋友也大都是中年了,感冒流行季,好多朋友的孩子都在咳嗽,于是在微信上发布了冰糖蜜柚制作流程,孩子说我进入了显摆程序,我告诉她,每位妈妈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不管谁的孩子病了,大家都感同身受,便又配了图片,想着这样更直观。
朋友留言:用了哪些配料?
我回复:辅料,冰糖、柚子。主料,妈妈对宝贝的爱。
朋友回复了几个奸笑的表情,我能想象得到,捧着手机的他肯定在坏坏地笑。
此刻,窗外阳光明媚,孩子放学的时间也快到了,想着她背着书包早出晚归,即使成绩并不优异,但每周一次的买作业本,每月一次的考试名次缓缓前移,又怎能不让人生出几分心疼,几分欣慰。
想着自己的父母,两鬓斑白,却依然为我们操劳,我说想吃爸爸做的腌菜,多年不进厨房的他做了一罐又一罐,我说孩子穿校服冷,妈妈把棉花背心做了一件又一件。因为工作,不能常伴左右,只能把爱恋和内疚放在心底,几分无奈,几分期许。
想着自己,读不懂的未来,却又不忍心放下,在水泥城堡之间穿梭,时常仰望连绵青山和悠悠蓝天,有多久没有认真读完一本书了,有多久没有心无旁骛地品一杯茶了,工作之于生活,有别于梦想,聊胜于鸡肋,倒像是柴米油盐的来源。然而,一切还终将继续,因为有我爱的、爱我的,人到中年,我必须让他们都踏踏实实地把心放在肚子里,只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思索这其间到底有几分纠结,还须再注入几分坚毅。
岁月浓淡总相宜,人生有味是清欢。
人到中年,日子的味道又岂止是清欢,就像这冰糖蜜柚,香甜中还夹杂着苦涩呢。然而,被这滋味浸润着的,是那琥珀般的色泽,晶莹剔透,是亲人关注的眼神,慈爱隽永。唯一能做的,只有风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