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一副如气球模样的臃肿身形,骨子里却透发着迷人的优雅气质。
小学时期,同窗中,属他的身子最为壮实。他孔武有力,侠义心肠。倘使没那家伙护着,和我身子一样单薄的同窗们,可须忍受不少的欺凌哩。因此层机缘,时至今日,对于他儿时的印象,自然多了些。
那时,每逢礼拜六日,黎明即将逝去之际,他会伫立在我的家门口。按约定暗号,狗吠一阵。说实话,他的狗叫似狼嚎。
“不是约定好是狗叫?怎么就成狼嚎了。我都给你吓了好几回。”
“这你就不懂了。狼可比狗强多了。我听说,狼能在冰雪里活,狗不能。”
他的回话缠绕我多年,也让我对他的人品生出鄙视来。
小学校园后门有个瓦房,里面的气味特别诱人,东西叫儿时的我垂涎欲滴。他是那儿的常客。
瓦房的主人,是一位瘸腿精神很好的老大爷。老大爷可是镇上贤德的人,父辈们常提起,敬仰非常。这样的人物竟认他为关门弟子。至于老大爷收他为徒的缘故,我猜不透,他也想不清。他的这个殊荣,让我常得实惠。瓦房里有数不尽的零食,辣条呀、八宝一丁(方便面)等等,有他这铁哥们摆着,儿时解馋基本没问题。
“这梅粉(儿时的一种零食)不用钱?我吃得可不怎么放心。你师傅对你有那么好吗?”
“当然,尽情的吃,敞开肚皮吃。”
他得意地笑着。
他笑脸的构成,让我至今记忆尤新。那双微翘的卧蚕眉,有着猛虎下山般的势头,那角弓形的嘴巴拉得很开,还有那被眼皮盖得严严实实的双眸,最让我动心还是那肥嘟嘟、圆隆隆的脸墩。我常常楸准他那脸墩强掐一把。那感觉,很软绵,很舒服,回味无穷。
岁月如水,一去不回。旧友重逢,共忆懵懂岁月,不费一丁点的工夫,我俩便把酒言欢,谈笑嬉闹了。可惜的是他在年富力强的年龄成了病态的胖子。他艰难走路的样子、自信乐观的话语,让我几度哽咽。当然,这跟酒精是脱不了关系。究其根本,是他的大能耐。这能耐我想便是老大爷收他为徒的主因吧。他竟将臃肿与优雅,这牛马不相及的两样东西集于一身了。
说起他的尊容,他轻描淡写地说,一年前为救人被车撞了,没死,只是甲状腺撞坏了,不然也不会在我面前失礼。
谈及老大爷收他为徒,免费供吃喝时,他诡异地笑了。之后,他一眨眼便消失在我眼界里。找了许久,我便见一个会走路的“气球”精神抖擞领着放学的小朋友过马路哩!
这刻,我的眼睛似乎进了沙子,红彤彤的;鼻子似乎也进了陈醋味儿,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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