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大约是7点左右,夜幕将落日余晖尽数清扫,换上深蓝色布幕,星星点点一颗两颗随意倚靠天边,月亮正靠着夜幕半打盹的轮岗值班中,她老人家刚刚与太阳公公交接完,现下心情不甚美丽,懒洋洋的任凭风云变幻与之无关。
星星的倦怠与月亮的慵懒使浪惊半岛呈现出一幅静谧唯美的摸样。毕竟夜晚总是允许偷懒的。
可突然间一声巨响震彻夜空,接着漫天火花犹如张开血盆巨口的大蛇蹿向夜空,扰乱了这深蓝,亦惊扰了初升的月亮。
血盆大口雄心勃勃,企图要吞没黑夜,蓝色布幕被熊熊烈焰燃烧撕毁着,浪惊半岛的黑夜换了一个脸面,红色的火焰一口一口往上吞噬,几十里外的纷纷冲上楼,遥望着远方的半岛。
不多时,被烈焰唤醒的夜幕,又被消防车尖锐的鸣笛声刺破,一闪一闪的红点点成群排队前进,空气中传来不明物体被燃烧之后刺鼻的味道,消防员们纷纷穿上防毒服,戴上防毒面罩,浪惊半岛似被红色墨水泼染尤其活泼,黑夜变红,美不胜收。
此时距离顾非辞职刚刚好三天,他被母亲强制性的安排进了繁都的物业里头,当一名不知为何岗位和职位的工作人员,整整接了一个多月的电话。
即便这个物业号称是由公安局直接管辖,此刻是以国家单位的形式存在,但顾非仍然无法接受要他来当保安这件事。
当时他强烈的反对同一群完全没有上过学的叔叔阿姨一起上班,并且表明自己丝毫没有任何找工作的困扰,但母亲软磨硬泡,几乎用尽了办法。
顾非想不到,有一日他会被区区道德所绑架。
做了快两个月,顾非终于与自己谈妥,即便与母亲没法谈妥,他也不能再优柔寡断的任凭宰割,于是他辞职了。
此刻刚刚洗完澡穿好衣服的顾非听闻巨响,刚一抬头,斜对面的玻璃窗不知受到了何种恐吓,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瞬间自爆,玻璃碎片在面前飞散,他的意识已经知晓应该躲避,可惜身体没有这样的反应,玻璃碎片碎落一地,他的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他来不及管自己手臂的刺痛,第一时间拉门冲出去,站在阳台往浪惊半岛看去,只见好大一朵红蘑菇精,正左闪右闪眨着眼睛,在远处得意的招摇。
他的心嘭的一声开始飞速狂跳,有一种恐惧跟着手臂流出的血液一起四处滴撒,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微微这颤抖。
他赶紧拿起手机给就在浪惊半岛的家人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继父,他控制好自己的颤抖,却掩盖不住慌忙。
“叔叔,你们现在人在哪里?”
“我们刚刚回到家,刚刚从那条路回来,要是晚一点就没了,还好没事,你呢?这哪里?”
“我在繁都。”
“哦,好,没事没事,你自己注意。”
听到叔叔的电话,他那颤抖的全身才逐渐平复,打开微信,上面炸疯了一般全是“浪惊半岛PX化工厂因石油泄漏发生爆炸了,爆炸范围不断扩大,毒气随时可能泄露,大家快逃”
“对面的崇光岛都感觉到震动,隔了一片海,二三十公里远都感觉到了,这次浪惊半岛完了,要被毁灭了,连对面的崇光岛也会被毒气污染。”
“大火点亮了整个半岛,消防车根本无法靠近。”
……
浪惊半岛,原本是一座富足而欢乐的小岛,上帝除了给他们一片宽广的大海养殖海鲜发家致富,还给了他们宽广的胸怀和天生的幽默感笑对人生。然而就在2008年的时候,由台企云端尚义投资的大型化工厂突然宣布入驻这个美丽富足的半岛,一时间民心惶惶。
浪惊半岛主要养殖鲍鱼和海参,由于养殖的产品价值高,种类稀缺,致使这个小岛在短暂的时间内快速发展,人人拥有了深厚的家资,浪惊岛民每天勤勉乐观,早出晚归,白天下海,晚上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胡吹海聊,生活有保障,人生有寄望,岛民们生活的很开心。
顾非虽然出生在浪惊半岛,但由于父母从小离异,所以顾非并没有在这座半岛长大,而是在对面隔了一片海的那座崇光岛长大。顾非从小跟着父亲去了崇光岛,顾非的母亲留在了浪惊半岛,并且再婚,有了新的家庭。
有了新家庭的母亲和叔叔没有再生育,家里仅有叔叔的一个女儿,顾非来过几次,两人的性格颇为合得来。
浪惊半岛发展的越来越快,母亲就很希望顾非能够回来浪惊半岛,因为顾非过来就是什么事也不做,母亲也已经有了足以养他一辈子的资本了。
顾非自然不愿意过来,但母亲软磨硬泡让顾非至少过来住几个月陪伴他,而且她知道顾非生性不喜热闹,住在家里一定会感觉拘束,于是她还贴心的帮顾非在繁都租了个一室一厅。
那时顾非工作刚好辞职,不忍辜负母亲的心意,于是他便过来,住进了繁都。
繁都----是专为PX项目所建。PX即对二甲苯,列属危险化学品,是低毒化合物,所以政府将这个项目迎进了浪惊半岛,岛民们就要接受集体搬迁,为这个庞大的项目让路。
起初,半岛民众尚且对于PX保留反对意见,但后来在政府的大力宣传、PX普及和民心安抚之后,大部分的民众在补贴赔款的诱惑之下,终于同意了搬迁。
实际上也不过是从这个靠海的家,搬到十几公里之外。用祖先留给他们辛勤致富赖以营生的这片海,换取暂时不需劳作便可得到诱人的短暂资产。
政府追求GDP,民众追求一劳永逸,这是一个看似双赢的勾当。
政府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发生爆炸,也不会造成污染,你们只管享受赔款,别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政府在距离浪惊半岛十几公里之外一处画了一个圈,自此,高楼大厦平地起,不过用了三四年的时间,庞大的居民住宅群楼—-----繁都就此现行,如此骄傲的渲染着铜臭味,向世人宣告一个百万富翁的聚集地,就在这里。
PX工作开始试投产,村民们也开始了部分搬迁,直至顾非进来为止,已有过半居民搬入繁都,而剩余的包括顾非母亲在内的村民,则等待半年之后开始最后搬迁。
在顾非第一次踏入繁都时,他感觉从大城市回来的自己瞬间被压缩成了井底之蛙。他所不屑一顾的浪惊半岛,竟然有能力拔起这样的高楼建筑,不过几年的时间,居民所住的从满是机油味的白砖灰瓦屋,成了如此金灿灿的高楼大厦,乘坐的是观光电梯,买个菜全是四轮出入,心情不爽还能找物业出气。
不管办什么,只要一个电话,物业、政府工作队便鞍前马后忙进忙出。看来政府果然是为他们建造了一个更好的生活。他们脱离了乡土,走入繁都,从此车水马龙,纸醉金迷,不在话下。
顾非第一次随新认识的一位本地友人进入他人家中‘玩耍’,便看到了让他感慨万分的一幕。
这是一户普通的小卖部,走入里头的房间,只见房里摆了一张方桌,坐了四个人,每个人身边堆着的是用皮筋绑着高高的百元大钞,一捆目测至少一万人民币。
而方桌中间堆着一堆纸钞,左边这位仁兄看牌一眼,抬起双眸,不动声色的将一捆钞票往桌子中间一甩,右边那位仁兄见左边的仁兄如此,也跟着甩上一捆。乍看之下,颇有赌神的氛围,估计这几位仁兄也都是发哥的影迷。
开牌时,庄家赢,高高的人民币小山丘被他推回家,顾非心想,这一赢,便是半栋房子了。
赌民甩一次钞票,顾非就在心里替他算着“一间卫生间出去了”“再压一间次卧”“阳台也压上”“压主卧”“一套屋子all in”……
当本地友人笑问他是否要一起玩时,顾非连忙甩手:“不不,我又没有搬迁赔款,再出去打二十年的工再回来陪你们玩吧。”
搬迁之后,他们没有工作,又不用下海,只好来回倒腾政府补贴的这笔赔款,这山一样的赔款看着不少,但也不知能让他们如此逍遥的挥洒几多次?
“开什么玩笑,你妈和你叔的房产是全村最多了,光房子最少就有千万,更别说那大片的海地了,你只要不太倔强,我们分分钟都不敢在你面前大声说话。”
本地友人如此说,顾非淡淡一笑不作答。
本地友人说的话顾非不爱听,但确实是实话。当顾非如母亲的愿回来暂住后,他才明白母亲如此强势要他回来的真实目的。
叔叔的女儿比顾非小了三岁,但也早已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房产和海地众多,赔款下来几千万根本不在话下,来说亲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是顾非母亲却有自己的想法。
虽然她一直把叔叔的女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但女儿毕竟是女儿,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往后女儿不管出嫁还是招赘,这财产必然是她和她老公的,自己劳作了一辈子,财产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她是千万个不愿意。
后面转念一想,顾非和她年纪相当,也挺合得来,要是让顾非娶了她,顾非是自家孩子,财产给他相当于是自留,肥水怎么也流不到外人田里去。这么一想,顾非母亲觉得完美无缺,于是急于把顾非叫回来,就等顾非一个点头,她就开始安排。
顾非听了她的‘美意’,淡淡一摇头,说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顾非的女朋友远在他刚刚归来的那座大城市,两人相恋时间不长,正处于热恋之中。
顾非的女友待他极好,极细心耐心,极懂的照顾他。她性格温婉,体态丰润,顾非觉得这样抱着她一辈子,感觉也是极好的。
母亲听说此事,淡淡一笑说:“谈恋爱很正常,年轻人在外面哪有不谈俩爱的,但恋爱归恋爱,现实归现实,只要你回来,万千家产都是你的,我也不会拘束你,会给你所有自由,生了小孩我来管,想怎么玩依旧怎么玩,跟谁一起不是过日子?要过日子,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钱,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了钱,很快也会没有感情的,相反,有了钱,你想要什么,都能有”
听的母亲此话,顾非把脸一拉,他告诉母亲,没办法接受她的心意,并表明如何如何要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如何如何坚定的要和现在的女友一起生活。
实际上顾非对于自己赚钱的能力并无信心,对于与现女友的未来也不是那么坚定。但在母亲面前,他英勇的像个抗日战士一样,誓死不屈。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话刺激到了他对于未来的渺茫,一语中的,一下子被打中了伤口,他急的像负伤的豹子一般急于反击。
看到了他的‘冷酷无情’之后,母亲开始了与他的对峙,她要用断绝关系这一古老招式来逼迫这个孽子妥协。
于是自此之后,顾非独自一人在繁都生活了将近一个月,失道寡助的他,一边要以不值钱的劳动力换取微薄的报酬,一边要支付昂贵的房租,一边要应付生活,显得有些焦头烂额。
他早想过要离开,但此时若是离开,便是表示与母亲正式决绝。
此时挂了电话,顾非才终于想起要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知道了母亲仍然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被硝烟吞噬,他才感知了自己的疼痛。
距离十几公里的繁都竟也受爆炸气流的冲击,连玻璃都被炸飞,那么这兴师动众浩浩荡荡的搬迁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非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便给楼下物业之前的同事们打了个电话,平静的跟他们说了此事,让他们明日过来把玻璃换好,但从同事们匆忙的语气和周遭嘈杂的吵闹声,顾非也知道此刻地下物业应该已经一团乱了。
挂了电话,顾非走下楼,走到小区门口,看见门口已经停留了成片的民众,还有小区的安防人员围成圈,将前来投奔的民众迎进小区,阻止企图出去看热闹的民众,大家众说纷纭,人心惶惶,这些都是从浪惊半岛搬迁而来的村民,此刻一方面庆幸自己优先搬迁,一方面为自己同村村民而忧虑,电话声彼起彼伏,问候声往来不绝。
今晚风特别大,顾非心里有一丝悲悯,在这样的天灾人祸面前,人类能做的除了自保和祈福之外,就只剩下对生命的敬畏了。
第二天,小区全面停水,物业的说法是由于昨日消防用水量极大,水库已经干了,而现在,大火还在燃烧当中,消防员依旧奋战在前方。
但经过了昨晚的恐慌,大家都依旧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大家似乎已经失去了惊慌的耐心,都恢复了自如的玩笑。除了面对烦人的停水,其他的与平常无异。没有人觉得这件事会对自己的生活影响有多大。
顾非独自在小区彷徨,他没有办法跟其他人一样玩笑自如,因为他始终时时刻刻牵挂着那个曾经抛弃了他,此刻又拼命想要把他往回拉扯的母亲。
顾非的担忧与其他民众的自在形成的鲜明的对比,他呆坐在小区花园中央,感受自己那不寻常的心跳。
当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顾非的忧虑稍有平复,他决定明日要睡一个长觉,或许不到日落不必起床。
就在顾非如约与梦缠绵的清晨,一个急电将他唤醒,是那久未通过话的母亲,顾非愣了好长一会,直到铃声或许即将要断掉之际他才接通。
“你还在繁都吗?快点收拾东西离开。”
“我还在啊,怎么了?”
“火又再次复燃,这一次连消防员都撤退了,那边极有可能因受波及而导致楼房坍塌,你赶紧随便收拾一些东西离开,我们刚离开,车里已经装满了东西坐不下了。”
“哦”许久,顾非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