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迟迟
“承认爱情里有黑夜，无法穿越”
周三的时候，导师找我回校讲论文，这学期我第一次回到了上理。
已是我最熟悉的夏夜了，路过的风很悠远，看到几个跻着人字拖的小学妹正要去澡堂，抱着面盆推搡嬉闹着。女孩子清亮、嘈杂的笑声回荡在南校区毫无姿色的小径里，很好听。
看着她们的样子，我忽然想：如果大学四年我没有全部用来恋爱的话，应该也会是她们这样的吧——有一个认真完成自己的过程，全情投入的爱好，和交心的朋友。
而不是现在这样，几乎快被巨大的歉疚感吞噬，却仍要不动声色地走下去。
「成年初显期」还真是折磨人的过程。
我22岁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毕业。和四年前一样一事无成，完璧归赵似的。我以为自己至少能学会爱，可惜连这都没有实现。这四年，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不论多小心。不得不承认，爱是一种天赋，而我天然地缺失了这种天分。
昨天看到的一句话很应景，也成为了我的标题：当我们谈论爱的时候，都在谈论被爱。悲哀但正确。现在想起子晋，也全部都是他对我的好，点点滴滴，细细密密。而我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连温柔都没有做到。
假如我不曾为一个人辗转反侧过，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下去，接受奢侈的被爱，和羡慕的目光。可我几乎要被这反复的自我怀疑拉扯至窒息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爱吗？
和子晋在一起的时候，我刚刚离开一段筋疲力尽的感情，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一个爱我、对我好的人。是的，由于自我价值感的极度缺失，我渴望被爱，渴望被肯定，因此空窗期通常很短。认识子晋的半个月后，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我真实的性格被明朗的笑容完好地包裹起来，而他的体贴一如既往。子晋确实是个难得的恋人，善良、忠诚、温暖、孝顺。并且他无条件支持我的理想。在我最脆弱、狼狈的考研期间，若是没有他的支持，根本不可能考上交大。
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位的，我也分辨不清。记忆里，我们从未有过触及灵魂的长谈，连平等的交流都很少。他不懂我的世界，而我也对他的生活毫无兴趣。有恃无恐的索取配上隐忍的付出，竟在我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如若我再不按下STOP，这段“一方不被理解，一方不被爱”的关系一定会行至婚姻。我们的结局一定是“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我们的故事终止在600天纪念日。他送了我尤克里里，而我赠他一支刻了名字的派克钢笔。也是今天这样的大雨，我们坐在田子坊对面的居酒屋里，一起吃完了最后一顿饭。可惜由于太过崩坏的情绪，我已忘却寿喜烧的味道，只记得他积郁的眼泪和委屈的控诉。我的确亏欠他太多。
他说我碰到问题只会逃避。他说我打开了心里的潘多拉魔盒。他说我对感情没有责任感。
没错，我的确是只鸵鸟，悲观、懦弱、恐婚、宅、不爱吃蔬菜。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你。但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辜负亏欠一个人更叫我难捱的了，我还是执意选择了告别。因为这是一个基于理性考量的决定。
曾经，我的感情观是赤名莉香那样的：
假如我望见了那个人的背影，我会披荆斩棘地追去，脚扭伤了跳着也要追，天下着最大的雨，扔下伞也要追，假如他不等着我，就让他后悔一辈子。
但现在，我不在乎“般配”，我只需要“相爱”；我期盼在感情里可以做到“生活上独立，情感上依赖”；我想要平等、彼此吸引、相互理解的关系；我希望对方像一本读不完的书，是可以与我比肩而立的战友。
我甚至不在意他是否每天按时给我发早晚安，是否提醒我带好伞，但是他一定要个性健康，有自己钟爱的事业，有品位的生活，和我有着良好的沟通，愿意与我分享稀奇古怪的念头。
我不需要时刻都有惊喜和仪式感，但我希望，哪怕两个人只是在一起逛超市，都可以觉得妙趣横生。
用程又青的话来讲就是：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很多很多的话可以讲，我不要那种除了“我爱你”、“请给我一杯水”之外就无话可说的人陪我走一辈子，那好可怕。
但这样的理由除了证明我的“贪心不足蛇吞象”，说不服了任何人。作为十恶不赦的那一方，我更没有资格谈难过。我害怕安慰 ，更厌烦解释。
记得很久以前听过林夕的讲座，标题是「宁可人负我」。他说：这辈子宁愿别人负我的多一点，我负别人的少一些。别人负我的时候，我可以选择大声哭、可以选择找人一个劲地倾诉，因为我是被辜负的对象，我不觉得我什么不对的啊。可是辜负别人的时候，那种难受是不能用哭这种方式表达的，那种负罪感会在心中困扰着你，甚至有时候你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偿还给那个你辜负的人，辜负了别人对一些人而言更像是背负了沉重的枷锁啊。
好在仍有知己懂我。Roslie曾给我发过这样一段话，可以说完美诠释了我的感情观：
在一段关系中，高质量的性、理解、共鸣、陪伴、忠诚，以及事业/金钱/地位上的扶持，特别幸运的人也许能得到全部，但是大多数人是要给这些诉求排序的。每个人的排序不同，对理想关系的要求当然也不同。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这些东西也许是青春、外貌、智识、事业、性格、忠诚度。我觉得我最看重自己的地方在于：我是一个比较喜欢思考的人，我喜欢观察世界、观察自己，喜欢和爱人分享我的观察；我对事业抱有很大的热情，也在努力锻炼自己的决断力和毅力，尽可能地自律。这些特质都和我的性别关系不大。如果我自认最珍贵的那一面，我的爱人看不到或者不以为意，那我觉得这段关系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浪费时间。
比如说，当我和爱人产生了一个较大的冲突，我们经过极其诚恳、深入的讨论甚至辩论后，我把他说服了，或者他把我说服了，在这一过程中我们赢得了彼此的尊重，也建立了更深的connection —— 那么这段关系对我来说是积极的。如果我装个傻，卖个萌，星星眼让他赢，事后他夸我温柔得体顾大局，顺便给我买个包 —— 那么，第一这样的关系不是我想要的，第二这样的男人首先就不会吸引我。装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装傻还能感到幸福才难，我没那个本事。
这几周，看了很多关于爱情的电影，也听懂了一些李宗盛的歌词：“有人照顾，反而一生都耽误。”
我慢慢明白，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比爱情宽广的。对于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我们也会产生亲密、感激与珍惜。
我想我对你的感觉即是如此。
但感情并不是一个线性的问题，非黑即白。事实上，每段关系都是一个认识自我的过程，不断发现自己内心所需，将自己调整成最佳状态。在迂回行来的路途里，我们应该允许感情是多样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与你相遇，好幸运。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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