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四点,阳光正好,少许人缓缓地离开了座位,悄然无声地往同一个地方走去。仿佛是进行诡异的集体仪式。小小的空间,五平米不到,陆陆续续挤满了人。
大家不说一话,点上烟,找个位置坐下,或是默默地站着,低头摁着手机。
“以前哪有什么吸烟室。”中年人透过薄薄的玻璃窗望向不远处的树梢,“至少现在有吸烟室。” 他想起香港的禁烟令,忽觉安慰。
质量差劲的玻璃门,无论是推动抑或拉动,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小小的空间,宛若便利店的机械提示音,“欢迎光临”。
坐在里边的人,冷眼打量着新来的烟民,新来的人也不动声色地打量大大方方坐在正中的烟民。
小火苗点燃了香烟,升华在空气中的烟雾混淆成一团,就像新来后到的两人,此时就像那相识已久的朋友,即便不言一语,气氛依旧是自然毫不尴尬。
偶有三两相识的人,在小小的吸烟室里聊天。无论是大声抑或细声,保准在场的各位听得清。无他,八卦是除却手上那支香烟外的乐趣。
角落里的小姑娘,点燃了一支薄荷爆珠,挥动着满是纹身的手,与人讨论上周看上的粉色连衣裙,脸上尽是小女生的气息。看起来格格不入,却又合情合理。
自然也是有人谈及公事,左一句几百万的生意,右一句几百万的欠债,欲要引起众人的羡慕目光。但谁把谁当真过,不过是对视两眼,瞧向那磨损的黑色皮鞋,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也曾见证那无法抑制的情绪的爆发。许是感情的绝症,或是社会的不公,在低落的时候最是脆弱。一口接一口的浓烟呛喉,更是迷了眼,滚烫的泪帘顺着脸颊奔腾。
大多数人抬起了头又缓缓地低下了头,凝视着脚边上的烟头。被踩扁的烟头,就像此刻的男人,也像是被生活打压的自己。
中年人看着刚进来的年轻人,熟练地拆封,点燃,就像是多年的烟民,年纪也与自己的孩子相差不远。
他不禁问年轻人,为什么抽烟?每个人都需要坦诚地说出缘由,这大概是吸烟室的铁规吧。
图好玩,觉得酷。年轻人是这么说的。
你呢?
少时在工地上干活,那些工友坐在马路边的抽烟歇息,我看到他们如此,便也在感觉劳累的时候,稍微坐下来休息。但每每我刚坐下,工头都会吆喝我工作,唯独只唤我,他觉得我是在偷懒。
后来我懂了,抽烟就是在休息。
从那时开始,我的身上总是带着最廉价的香烟,点燃却不抽,坐在一旁休息,直到香烟燃尽。
中年人看了眼手中的香烟,燃烧仅剩烟头。
尽管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工,却依旧保留着这个习惯。只有点燃一根烟,才能真正的休息一刻,属于自己自由的一刻。
中年人把燃尽的烟头扔在烟盆里,当的一声就像个信号。随即拉开吱吱响的玻璃门,带着一团烟雾,淡化在众人的视线中,宛若从未出现过。
似乎为了响应那信号,众人对着手中的香烟狠狠一啜,吐出悠长而又沉重的郁结,随之陆续离开。
不一会,吸烟室空无一人,仅留下满地的烟头。
午后的四点十五分,阳光正好,老旧的抽风扇缓缓转动,小小的吸烟室烟雾渐散,静等下一批的人到来,微微低头点燃香烟当作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