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系列短文|木偶

作者--独与思



木偶


      木偶的脑袋上、双手双脚、以及各个关节上,都嵌着数条线绳。线绳拉动各个部位,有条序的扯着肢体运动。往西扯,木偶就往西边运动。木偶是个没有意识的,是个死物,不可能自己使动作,指挥自己运动。可是,万一木偶本身是个活物呢?是有自己的主动意识呢?


    “他”说着:“要不以后就去当兵哇!出来直接进公安!”

    “她”说着:“唉~当什么兵,多苦呀。去那个铁道学院哇,出来后能在铁路上工作。过几年这边高铁也通了,列车上当个乘务员啥的,也挺好的!”

      另一个“她”说着:“是了嘛!当兵也行呢,锻炼锻炼。那个铁路上,也挺好啊!就,后面的那家孙家,孙生,以前不是在铁路上干活的嘛,干啥来着?”

    “她”说:“哎呀,我记得好像是指挥信号灯的。”

      另一个“她”说:“对,对,就在铁路上干那活的。你不记得那会儿,每天下班了,骑个自行车子,老远的骑过来。那村口一堆那些娘们儿坐着看了,也不害臊。每次我老远的就听到那村口大树底下那些女的叽叽喳喳的。我才不害气那些了。那……”

      又一个“她”说着:“我是思谋着记得,那老汉不是有个儿子嘛。哎呀,现在他小子也比张彬洋大个一两岁了哇?那不是后来初中毕业了,高中没钱上,他老子不是给安排进了铁路里面了嘛。也是跟他老子一起指挥信号灯的呢……”


    车轱辘碾压路面向前飞驰着,路面并不是水平直的。一会儿小凸,一会儿小凹。车行进的摇摇晃晃,有些吃力。


    “她”说:“是了?我咋记不清了。噢~是了哇,那个小子跳的。那会儿哇,就要领上我耍。隔壁刘家不是在院子里种的地嘛。那小子每次都领着我去偷柿子。那会儿好吃的不多,不像你们现在,要啥有啥……”


      窗户外的风向后嚎叫着,夹着空气里的杂质,扑向玻璃打来,唰唰的响。


      又一个“她”说:“你们那会儿就那么跳哇。娘娘儿每次见你们偷人家东西,就拿起门后的杆子打你们,你一见,一溜烟儿的跑了。”

      另一个“她”说:“是了哇!就凭上打你们,我闪了好几次腰了……不知道那家老汉还活得不了。”

      又一个“她”说:“不知道了嘛!比娘娘儿还大个几岁哇?那家小子不知道还在铁路上干的不了。那会儿娘娘儿就让我嫁给那家灰小子。我是不想的。没出息,家里还穷。”

    “她”说:“干的了?要是还干的话,要不把张彬洋给安排进去吧。不知道电话还是那个电话不了。”


    窗外是好几辆车前前后后的行进。似乎是速度一样,一个跟着一个,像是不动的。


    “他”说:“行了嘛,让娘娘儿联系联系,说不定能成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当兵好。”

      又一个“她”说:“那会儿闹呀闹呀的。我说我不嫁,娘娘儿就让我嫁。我甚至还放狠话了,再逼我,我就在那跟粗房梁上上吊呀!我是好几天不吃饭的呢,还说杀鸡呀,我还是不吃呢”

      另一个“她”说:“哎呀呀!我是真怕上你了,还上吊了,那根绳子早被我扔到羊圈里了。我也敢是为你好哇!你要是找上那小子,说不定早就在铁路上升什么官了。不至于现在这么……”

      又一个“她”说:“说啥了嘛!我也得亏没找,你没听说,那灰皮小子后来找了个老婆,天天喝醉了打老婆。家里人也不管,感觉是天经地义似的。我是看不起那小子。”

    “她”说:“是了?我还到不知道了。哎,对了,那个铁道学院的分是多少来着?”

    “他”说:“就张彬洋这分哇,够呛!”


      窗外的车越来越多,有一辆实在跟得很近,像是马上要出车祸了。


      又一个“她”说:“不!哪有了,分够的!看愿不愿意报!”

    “她”说:“噢~那就好。我还怕报不上了。”

    “他”说:“报不上就跟我一起开大车拉货吧!那上学还,上不上的有啥用了,毕业了走上社会,还不是给人打工的?”

    “她”说:“哎呀,就你瞎说了!人家都上学了,就你家儿不上,不嫌丢人?就像跟你一起干活的那个,朱正,他儿子不是高中上完再就没上嘛,也是跟上他爸,把那辆小的大车看上一起拉货了。现在哇,也是跟他爸一学,往麻将馆一待。没出息的……”

    “他”说:“你懂啥!人家才活的潇洒了!”

      另一个“她”说:“你们也这么多年了,平时能别吵就别吵,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说了,对两儿子影响也不好哇!”


      那些林木的范围不是很宽,往远了望,便是杂草荒滩。灰压压的,看着是绿色,又不同临近的那些林木那般爽绿。荒滩上的绿,是灰里包着的绿。像是原来有活物的绿,让灰包成了死物的沉闷。


      又一个“她”说:“你们也不要太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家那边的那个李全全,她女子不是考到那个什么大学了嘛。去年回来了,在家那边的一个社区医院当护士的了。呀,一个月也千数来块钱呢。前几天,想起给我打电话,还说她婆婆病的在床上起不来,她天天去照顾……”

      另一个“她”说:“噢~李全全给你打电话来了?我还说了,这几年没啥消息了,不知道过的咋样了。”

    “她”说:“在社区医院了?那敢好工作哇!哎呀,张彬洋找上像那么个好工作是。”


      荒滩之外还是荒滩。辽远静谧,地皮的灰绿逐渐只剩了灰。灰暗灰暗的压在地上,死寂一般的覆着在生机之上。


    “他”说:“在医院其实也行了。就是男娃娃的,不好当个护士。”

      又一个“她”说:“哎呀,那医生也看好赖了。上个月说是从西部来了个专家。说是可厉害了,包治百病!我还跟上张梅她们几个去看了。听不懂嘛,说的倒是挺神的。开了一堆药,花了我六百多了哇,心疼的呦~吃了一个月吃到现在,甚反应都没有。净瞎花钱了!”

      另一个“她”说:“可不敢信嘛!我前几年花了一千多了那次,你又不是不知道。吃的后来我胃烧的。一吃点啥不对劲的,就胃酸。去年哇,还看了回这个胃酸了!就以前村末那家王家,他们家不是看病的嘛。去年正好碰上了他们家大小子看病了。我还看来了,后来吃的胃好多了。我哪次把那家大小子的电话给你。”

    “她”说:“我估摸着记得那家大小子不是娶了两个老婆嘛!第一个刚娶上没几年,刚生下个男孩儿就死了。过了几年又给他儿子娶了个后妈……哎呀,这娶媳妇儿也得找好的了,别刚娶回家,几年到没了,可惜了!”

      又一个“她”说:“行了。你把电话给我,我哪天去看看。顺便再看看那家二老婆,看看咋样。”

    另一个“她”说:“我去年去的时候看见人模人样的,倒不是个丑人。也挺贤惠,给我倒水了啥的。还给生了个女子。是个好媳妇!”

    “她”说:“不知道张彬洋以后娶啥媳妇呀,可千万别娶那啥都栾不成的,坐在家里面竟等着伺候了。”

    “他”说:“好赖得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最好是小伙子。哈哈!”


      荒滩竟辽阔到了远处山脚。山体直冲破灰暗的包裹,向天起立。模糊不清的山脚线与地皮上的灰连为一体,持续覆盖在山体上,融入石块。山的起立,竟把灰也带上了。


      另一个“她”说:“男娃娃女娃娃都行了。只要是个好娃娃就好。”

      又一个“她”说:“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好多都不生娃了。我看是不行。要是不生了,那你老了咋办,也不想想!”

      另一个“她”说:“就是哇。我这老了老了,还有你们四个兄弟姊妹照顾了。老了一身的病,得亏有个儿女照看了。哎呀,要不然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他”说:“哎~我就想着再干十年就不干了。两个儿子自己看是咋奋斗呀,我就等着养老了。我是不愁的,我有两个儿子给养老了。”

    “她”说:“把你想的美的。儿子自有前程呀哇。就不能光给你养老哇!我就想着能常回家看看就行了……”

    ……


      灰蒙的山体耸立着,似乎是把天幕割开了裂缝,镶在了里面。裂缝里跑出的云布满了天际,有一大片的,遮住了太阳;又有一大片的,遮住了蓝天。灰白灰白的天,竟和灰暗灰暗的地起了对照。灰蒙蒙的一片窗外景象。

      窗玻璃上灰黑的几道印迹,也和灰蒙天地连在了一体。

      用手擦了擦,擦不掉。许是外面印上的,也许是里面印上的。

      忽然发现,刚上车时还未有这道印迹,这会儿怎会有了?

      嘈杂的声音不断撞击玻璃,好像还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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