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好像永远有吵不完的架,发生不完的矛盾。
从我有意识起家庭的气氛就是雾霭重重的。
父亲终年不回家,母亲独自种几亩的土地,奶奶去世又揽下爷爷们更多的地。辛苦其中艰辛历历在目。
而家庭拮据成了更大的问题。我和弟弟上学的一百五十块钱都要东借西借,非得报名最后一天,看到别的孩子都陆陆续续高高兴兴跑去报名,我和弟弟急得都快要哭出来,母亲才东拼西凑得到报名的钱。
甚至即便过年的时候也有要账的来我家讨债。爷爷每每都要叹气:“每年都过不了个安分年!”
于是,父亲母亲只要在一起,吵架,矛盾,冷战便不断。
大打出手也不在话下。
有一次,父亲砸碎了家里所有玻璃,碗筷炉子全被扔碎在了院子里。母亲伤心的卧在床上手里拿着刀。那时年幼,吓得直哭。
及至我五年级和弟弟转去县城读书,家里经济稍微好转,为了供我和弟弟读书,父亲母亲吵架才缓和些,但仍是小矛盾不断,隔三岔五就冷战。
父亲倔,又不善言辞,即便自己有错也不会低头认不是。母亲呢,性子直,说话没个轻重,于是性格的格格不入好似冰与火的过招,互不相融。
有那么两三次都到了离婚的边缘。
母亲气愤不过,不止一次给我和弟弟说过:这辈子找了你爸真是我上辈子造的罪!这辈子给你爸做牛做马做够了!
然而他们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那么几次的坎也都因为他们彼此都迁就我和弟弟乖巧懂事,况且又大了,于是慢慢矛盾没有那么多,父亲没那么倔,母亲也更包容人了。
可是前段时间不知怎的听小姨说父亲和母亲要闹离婚。而且父亲铁了心不再和母亲过。
任何亲戚劝,都无济于事。
父亲待在广元,一个多月没回家,家里任何事,包括母亲亲戚这边的事,都不再过问。
问母亲,不说,问小姨,也不知道。
表哥开车准备去广元接父亲回来,也被父亲三言两句给说回来了。
父亲托人带话回来,老了就回老家,从此不再和母亲有任何来往。
我和弟弟虽然见过父母吵架,但也从未见过这次这么严重的矛盾。都不知如何劝父亲。嘴上虽不说,但隐约觉得这次恐怕真的要离。
而母亲这边呢,问了原因也不说,只是道:他不和我过,我也受够他了!
而我们是知道母亲的,他虽性子直,可是心肠软,经不过我们轮番说父亲的不容易,以及这么多年父亲为了整个家的付出。她终于答应只要父亲回来,就不再生气。
后来母亲甚至电话里常嘱咐我多打电话给父亲,多问问,说父亲年纪大了,胃又老是不好,在外辛苦不容易。
我便时常打过去问候问候天气,他感冒没?父亲这人还是冰,还没等我说完三言两句他就挂了。
事情渐渐过去了快两月,我也要放假了。一直想着要去广元看看房子,便提早给父亲说让他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楼盘。
等到放假一来,自己便去和父亲一起看房。
也巧了,看房中碰到表叔也在那个楼盘看房,并且已经定下,于是三下五除二,我和父亲也很快便敲定买房,交了定金。售楼小姐安排了要准备的手续,要爸妈的结婚证,而我爸妈结婚证名字有错,需要回家改。
于是父亲不得不回家一趟了。
父亲因为有事,让我先回家,他稍等两天就回来,坐在车上我想,终于是个机会父亲要回家了。
虽然心里没底,不知道父亲此番回家能不能和母亲和好,但总算也是个契机。
过了两天父亲回来了。我在桥头打电话问小姨,说父亲在小姨家。
我第二天又打电话给母亲。问父亲有没有和她说话,母亲说,好了。当时我又惊又喜,这么着就和好了?
回到家,发现果然父亲还和以前一样在母亲的店里烤火,和小姨夫聊着天,久违的土褐色的皮肤上绽出了笑容。谈起我要补习,并且买房的事也是全没愁容。
我知道父亲漂泊了很久的心,回到家里才终于安心了。外面受的孤独漂泊冷炙冰床之苦,到了家里,终于停靠在了温暖的港湾。
那一刻,忽然觉得父亲真的老了,老的再受不住一丁点的岁月的侵蚀了,两鬓斑白的他再不是那个被我同学们称作特别帅的父亲了,脸上皮肤蜡黄,抬头纹似乎更深,又多又深。连笑起来,也全是岁月压榨的痕迹。他佝偻着身材,走路似乎也没那么直了——是生活的重担和病痛的折磨压弯了他!
过了两天我们一家三口齐下广元,坐着大巴车,母亲坐在靠窗,和父亲一排,我在他们左侧。天气很好,太阳暖烘烘的,似乎也像好久没有的灿烂的心情。车子一路平稳,全程高速。不知不觉中父亲母亲都睡着了,我也睡了很久,突然醒来,发现母亲头靠着父亲的肩上,睡得那么熟,像个婴儿,父亲头往后靠在座位上,也熟睡中。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母亲脸上,本就白皙的母亲的脸上微微泛出些红晕。她在酣睡,睡得那么甜,那么惬意,似乎这两月来的担心终于落定了下来。
是啊,他们都太累了。这么些年为了整个家庭,为了我和弟弟,他们操了太多的心,受了太多的苦。
两个远离了太久的心似乎真的可以靠在一起彼此取暖了。
孩子大了,终有一天我和弟弟要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他们呢,最后陪伴他们的,还是他们彼此!
累了太久的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好好睡个踏实觉了。
突然很羡慕父亲和母亲,一辈子虽然辛苦,可是也有足够的故事,从最开始那么不容易,那么辛苦的生活中过来,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们的一生,虽然辛苦,却值得回味。
而为了我和弟弟他们也吃尽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