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良禽
黄昏日落之时,炊烟穿过悠长的弄堂,袅袅而升,被夕阳描出金灿灿地轮廓。羽落倚在美人靠上愣愣遥望着天空,眼内思绪重重翻滚。
住在十六的府邸已月余,加上昏迷的近一个月,两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徵辰和师父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羽落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但是,身上的伤虽好了大半,可俗话说伤筋断骨一百天,更何况手筋脚筋是断了个干脆,至今还无法自由活动。
想到这里,羽落不禁神情一冽,回想起那场厮杀。
回梨花岛的那晚,羽落和角星遇上追杀,对手杀意浓重,招招毙命,杀了不少随从,角星嘱咐月婵保护羽落,便出去与杀手厮打起来,羽落心想着角星定能摆平,所以安心坐在马车之内,盯着月婵思考了一会儿,将早已做好的人皮面具交于月婵,自己翻身下了马车,消失在夜幕中。
走了半夜,坐在树上休息时,羽落突觉身后异样,才发现自己早已被跟踪,拧眉拔着长剑,厉声问:“谁?”
那杀手将自己的气息敛得很好,看羽落已发现,便毫无保留地就自己亮了出来,缓缓走出,竟是刚刚追杀她们的杀手。
那蒙面杀手懒散地打量着羽落,像是一只小憩刚醒的猛兽懒洋洋地审视着猎物,浑身却散发着霸气凌人的气场,道了一声:“这么清新动人,杀了真是可惜了。”便欺身与羽落打了起来。
羽落与那蒙面杀手交手不过五招,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那蒙面杀手招数奇特,速度非人,形如鬼魅,赤手空拳便轻轻松松将羽落的长剑打落,将羽落擒至身前,玩味地在羽落脸上摸了摸。
羽落勃怒,旋手从袖口射出银针,谁知那蒙面杀手像是早已知晓羽落的动作,身子连动都没动便让羽落射偏。
许是激怒了蒙面杀手,只见他瞳眸一缩,蓦然腾升凌厉的杀气,抬收抓向羽落的咽喉,命悬一线。
羽落眉心紧蹙,拼力转过脚步,扣住蒙面杀手的手臂,转身一绕,躲过蒙面杀手犹如鹰爪的手,一个旋腿狠狠踢向蒙面杀手的脖子,蒙面杀手面露不悦,似是责怪猎物不听话,伸手抓住羽落的脚踝,用力一捏,咔嚓一声,羽落只觉疼得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被蒙面杀手扔向不远处的粗壮古树。
羽落撞上古树之后,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剧痛蔓延全身,口吐鲜血,意志恍惚。
蒙面杀手黑眸顿暗,细细一眯,眸中顿时变得诡异嗜血起来,将脸上的黑布拉下,妖冶地舔了舔左手上的血迹,目光定定锁在羽落身上,唇色妖艳欲滴。
“不错不错,居然拿自己的脚踝做掩护,可惜,你这脚踝算是废了,也没将我杀了,更加无法逃脱了。”蒙面杀手一步一步走向羽落,将浑身力起运于掌心,抬手击向羽落。
羽落低头皱着眉头,再抬起来头的时候,那人已软软地趴在地上,她吃力坐起来,道:“那你也不一定杀了我。”羽落擦擦嘴角的血迹,嫣然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你要杀我,那我也不便留你性命了。”
那人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那晚你师父都没让我见血,没想到今天,你不仅让我见了血,还要杀了我。”
羽落举起的匕首停在了半空,愣了愣,卡住蒙面杀手的脖子,问:“你说的是古兰乐阁惨遭屠杀的那一晚?”
蒙面杀手点了点头。
羽落扔下匕首,抓着蒙面杀手的衣领,双眼泛红,急问:“你见过我师父?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蒙面杀手做沉思状回想,悠悠道:“我是见过你师父,那晚好像快把她打死了吧?”蒙面杀手斜勾起一抹冷笑,倏地,扭住羽落的双手将她按在地上,边摇头边遗憾地说:“小妹妹,一点点麻药就想麻倒我?真是不自量力呐。”
羽落心里咯噔一声,悲愤道:“是你杀了师父?”
“诶?小妹妹,别怨冤枉人……”蒙面杀手还未说完,羽落硬生生地扭断自己的左腕,挣脱他的禁制,疯狂击来。
蒙面杀手一怔,待他反应过来,羽落翻滚到长剑旁边,盛怒挥剑,杀气直奔心脏,刺入蒙面杀手左胸,蒙面杀手脸色煞白,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
蒙面杀手视线锐利地盯着咬牙的羽落,眉毛一扬,指着羽落垂在身侧的左臂,不痛不痒道:“我还想继续告诉你你师父的下落呢?这样不友好,我也不用手下留情了吧?”
羽落一抖,眸中满是欣喜,却痛得浑身轻颤,蒙面杀手嗜血一笑,举拳打向羽落的小腹。
羽落被打出几步之远,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想站起来却因为脚伤的剧痛早已麻木了右腿一点力气也用不上,胸中鲜血乱窜,一股腥甜再次喷涌而出,眼前一黑,意识不受控制,在昏迷之前,看到了一角白袍旋身落在她面前,她只来得及呼出一声“徵辰”便失去了意识。
本以为是徵辰赶来救了她,昏迷了近一个月醒来,下意识地寻找徵辰,没想到却是一个陌生男子救了自己。
因自己的杀手身份,不便在十六府中多留,为他惹来麻烦,羽落在醒来之后的第三日便打算离开,支开十六和婢女后,正欲离开,却发现自己连爬出这个屋子都颇为费力,无奈唤来十六,将她重新抱回榻上,趴在床上闷闷地问十六:“若我不是个好人,你会不会将我赶走啊?”
十六当即就回答:“不会。”
羽落眼中隐有担忧,沉思半晌,低声问:“若我带来什么很大麻烦呢?”
十六皱眉想了一瞬,羽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更加小声地补充道:“是关乎性命的大麻烦。”
十六弯身替羽落掖了掖被角,温和地说:“十七姑娘好生住着就成,我既然可以将你救下,自有能力护你周全。”
羽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觉着自己还不想死,求生意志更加强烈,即便她拖着病躯去寻徵辰和师父,没准一出门就被杀了也说不定,那样更加找不到他们,不如索性留在这里,等伤好透了再离开。
于是,羽落在这里睡睡吃吃,呆呆愣愣,一住又是月余。
十六也不知在哪里为羽落寻了个名医,断手断腿居然也让他接了回去,而且恢复得还不错,十六说,等羽落好了,走路可与常人无异,手腕也可活动自如。
羽落当时就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左手废了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她以后不用左手了,但是成为跛子,她还真的有点接受不了,一瘸一拐,的确有点破坏她这个花季女子的形象,万一以后嫁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鞋子踩轧地面的微响由远及近,打断了羽落的回忆,羽落回首,看见十六施施而行,含笑走来,走至羽落身前,低头温声说:“十七,和我一起喝茶可好?”
羽落刚点头,便被十六轻松抱起,轻轻放置在轮椅上,推着木质轮椅吱吱呀呀地向荷塘小亭走去。
虽说醒来的这一个月,羽落因伤没少被十六这样抱来抱去,但每次被十六这样的美男子抱起,羽落还是忍不住心里胡乱跳几下,脸上也不自然地泛起红晕,今日也不例外。
十六的府邸有一个荷塘,这时的莲花开得正好,天然雕饰,出尘离染,清洁无暇,微风拂过,花枝摇曳,姿态优美,淡淡的香气弥漫整个园子。
塘边有一个小亭子,午后闲暇时光,十六经常带她来喝茶,偶尔与羽落聊上几句话,偶尔拿着书坐在藤椅上看,但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与羽落坐上一下午。
十六泡的茶,茶香四溢,清新爽口,羽落不由得想起徵辰,徵辰偶尔也会静静坐下来泡茶喝,羽落还经常嘲笑他,以他的心性,就别装模作样地追求心境了,徵辰总是笑而不语,为羽落斟上一杯茶。
羽落呷了一口茶,苦涩地笑了笑,问十六:“我什么时候可以好?”
“快了,若十七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十六淡淡道,声音如人间四月天一样温和。
羽落看着自己的腿,皱起眉,少顷,镇静地端起茶盏,清清嗓子,厚着脸皮说:“在这里多有打扰,我深感抱歉,但是,良禽当择木而栖,在你府上有吃有喝,我一时还不想走。”羽落顿住,感觉自己的脸快要涨开了,想着这话颇有些无赖的作风,于是,想了一个办法,“不如,我将自己卖给你吧。”
十六静静地看着羽落,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良久,笑了一声:“十七,你是要以身相许吗?”
羽落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半杯茶水晃了出来,烫得羽落龇牙咧嘴,慌忙将茶盏扔下,啪嚓一声,羽落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不……不……不是,我……我是说……你可以……可以让我……当牛做马……做任何事情……”
十六眼神扫向身旁的婢女,示意她将地上的碎杯收拾干净,然后拿出帕子握着羽落的手一下一下地擦着,视线却是凝视着羽落,认真地问:“那不就是卖身吗?”
羽落闭上眼,一脸无语问苍天。
一紧张,好像说错话了。
十六噗嗤一笑,道:“你行动不便,还是在这里安心静养为好,若你想要离开,我也会陪着你的。”
羽落惊讶地挣开,看着十六似春水清波一样的眸子,心里如小鹿乱撞一般混乱,慢慢吞吞地开口问:“那你将我买了?我还可以住多少天?赎金是多少?别太贵了我赎不起。”
一波春水顿时静如死水,十六愣了一愣,偏头看向湖面,静静道:“十七,姑娘家怎会如此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