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10)

              木兰的出现,不算意外

本来我就算是少年老成吧,不缺男孩的顽劣天性,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喜欢安静地看安静地想。

比如我们可以任性贪玩,但要有底线,上学,总之是大事情。我们那个时候来到这里,并不是抱定考学改变命运的信念,来自农村的孩子,还没有那么远见。可是,有一部分,他们经历了中考的历练比我们要早熟的多。这个中考不是初中升高中或者中专,而是专指初中毕业生的中专考试。

中专考试,对于九十年代的农村孩子来说,是天大的事,如果你考上中专,就等于吃上了国库粮,捧上了铁饭碗。但是农村教育又是远远落后的,所以很多农村的孩子一年又一年的复习,就为了一步就可以改变命运。可是达成这一步却很难,他们往往要付出比其他孩子更多的努力,有连考三四年考不上的,有那个性的,直接名字改成“连三”依然没中,直到第四年,终于考上;我认识考的时间最长的是考了五年,去东北考过——那边分数线低,最终没有考上,回家后在老家搞养殖,年收入两百万,大学毕业的弟弟给他打工,看亲弟兄的面子,每年给二十万。这样看,考学不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那个时候的观念真的就不行。还造成了一种奇葩现象,因为国家为了抑制这种反复复读造成义务教育资源浪费,禁止复习生考中专,于是复习生报考时需要借用应届生的名字,也就是通常说的“顶档案”,有的是跟原主商量好,有的根本原主就不知道,多年以后发现自己的身份信息莫名其妙在别处。更有聪明过分的,直接顶了别人考上学的档案去上学了,这一招最狠!2017年,有个带九岁孩的宝妈发现自己档案被顶,再次参加考试,定是要圆了考学梦。

我所在的汤山高中,是一所普通高中,各种升重点高中升不上的考不上中专的,就近入学的上上选。学校更愿意接收那些中专落榜生成绩相对好些的,他们学习扎实,用功努力,这些是我们这一类学校生存发展的重要生源。因为一所学校的生存发展,重点就看升学率,没有升学率,一切枉谈,那个时候,很多普通高中被合并,原因就在这里。

卓不倦主抓业务,周边县区,工作入户到家,就是为了挖到好生源。所以我们学校虽然是一所普通高中,但是,外地学生却也不少。

木兰是我们班倒数第二个入学的,那个时候开学已经两个星期了;最后一个入学的是艾艾,人如其名,说话像蚊子哼哼,她是木兰的初中同学。

木兰,来自沭河边。临沂有两大水系,一是沂河,一是沭河,两条大河各有各的道,但是因为往年洪灾严重,于是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了导沂入沭工程,可以大大缩短沂河入海的距离,减轻承洪压力。交汇点在沭河下游,与江苏搭界,木兰在沭河上游,她的家乡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木兰村,到处都是木兰树,开春香飘半空。

那只是美丽的传说了,木兰出生的时候,木兰村因为人口增多,开垦荒地,大量的木兰树被铲掉了。这个村多姓木,相传与当年孔子七十二贤弟子的端木子贡有关。

木兰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总怀疑,她很多余,所以父母很随意的拿路边花给她名字。当年上学更是悲伤,因为动员入学,需要交五毛学费,正在灶间烙煎饼的妈妈问木兰,想不想去上学。木兰木木的没反应,于是妈妈做主明年入学。

所以第二年入学的木兰直接一年级,拎着石板,抱着杌子还有板凳上学,杌子当课桌。没有课桌不是大事,大事是木兰没有上育红班木木呆呆,学习跟不上,尤其到学加减混算的应用题,她一道算式猜了三遍,才做对。可能你觉得猜三遍没有多大事啊,猜呗!问题是木兰连猜都不会猜,是同桌猜好了,让她写上,然后老师在讲台那里一个一个批改,木兰连续上三次,你想想得有多丢人!

没多久木兰的小石板就退休了,而且用上了大课桌,两人一位,凳子还得自备,不过得换高凳子了。

到了二年级换了数学老师,木兰的成绩突然获得了突飞猛进的提高,到三年级的时候派出去代表学校参赛的三个选手之一。这不算骄傲,令她骄傲的是,被老师用自行车载着去比赛那才是无上的荣耀。这得归功于她的数学老师,给她印象最深的是老师讲鸡兔同笼。这个问题可能是所有七零后最头疼的问题:

“鸡兔同笼,头共35个,脚共94只,求鸡与兔各有多少个头?”

这道千古难题曾经祸害过三毛。可惜三毛没有遇见木兰的数学老师,简单明白:

拿一把草去喂,所有兔子就会抬起前爪,数数有爪子70只,那么抬起爪子的是兔子,24除以二,兔子数12只,鸡35—12,23只,简单明了。

所以一个孩子能够遇见优秀的老师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少走很多弯路。

木兰进入初中的成绩是优秀的,初一的课程对她来说轻松加愉快,结果迷恋上了小说。那时男生迷武侠,女生迷言情,木兰是武侠言情通吃。这状态稀里糊涂的就混到了初三,除了语文一直居高,其他学科都滑到中下游,初三上学期再分班,她混了半年,干脆辍学回家了,每天的活计就是去书店租书回家看。

半年后,任性的木兰终于腻了,终于想要回去上学了,还算努力,中专选拔考试,后补,也就是说有复习生被举报,她就可以顶上去了,她因为上一年没有参加中考居然把档案保留到下一届了。

谁会举报?木兰不会,所以高中她就阴差阳错地赶上了不倦校长的动员末班车。

于是本来不搭边的程子歌和木兰相遇了,就像沂河和沭河本来是两条平行河流,但是最终因为导沂入沭的工程有了交汇点。

所谓天意,就是所有不可避免的遇见。

简单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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