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早晨，临海的小城皮克顿被厚厚的海雾所包裹着。

行走在马路上的车辆都放慢了车速，拧亮了车的前灯。

在这样的早上站立在户外，衣服很快就会被细细的雨雾给打湿了。

路蔓跟在车流的后面，沿着通往小城中学的马路慢慢地开着。虽然已经是孩子们的到校时间了，但是被雨雾笼罩着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因为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多数的家长都是驱车送孩子们去学校的。

“姑姑，你看，那是Max…”

坐在身边副驾驶坐位上的明明摇下了车窗伸出了头，对着正在雨雾中行走着的Max呼唤着:

“Max,Max…”

明明转过脸，对路蔓急切地说道:

“姑姑，停车，让Max上来……”

路蔓打亮了停靠路边的方向灯，将车停在了人行道旁。从后视镜里，她看到Max横跨过排满了车流的马路，在雨雾中奔跑了过来。

“快，Max，快上车……”

明明打开后座的车门，热情地朝着Max召唤道。

路蔓看到Max那深棕色的头发已经被雨雾给打湿了，变成了一缕缕曲卷着的湿发贴在前额上。他身上浅绿色的校服因吸入了大量的水分而变成了墨绿色。

“你怎么走着上学？你妈呢？”

明明有些愤怒地问道。

“……在睡觉……”

“唉？她是不是昨晚又去喝酒了？几点回来的？”

“天亮的时候……”

路蔓默默地开着车，聆听着两个男孩子的对话。

从后视镜里，她看到Max正用双臂环抱着身体，因为寒冷而变得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一种不应该属于孩子的悲沧。

路蔓将暖气的开关拨到最大，车厢里立刻变得温暖了起来。

明明脱下了身上与校服搭配着的黑色羽绒服，递给了Max:

“来，穿上，还好我今天把这件外套带来了，可是你的校服毛衣都湿透了啊!”

明明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路蔓，带着如何才能将好朋友从这种艰难的处境中给解救出来的困惑和无奈。

Max接过了明明手里的黑色羽绒服外套披在了身上。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一件黑色的羽绒服。

在上周某天回家的路上，他因为不想回到那个让他感到冰凉，孤独和害怕的家，而绕道去了皮克顿港口海边的灌木林。

他想在树林里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听听灌木林里鸟儿的细语声;因为那一片丛林是Jimmy叔叔曾经带他来过的地方。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过Jimmy叔叔了，如果说他在想念着他，不如说，他其实每时每刻，每日每夜，都在担心着他的病情和康复的状况。

可就在那一片丛林里，他身上的羽绒服被一根尖尖的树枝刮出了一个大口子。

回到家里后，他将那一件被刮坏了的羽绒服藏在了床底下;他知道如果被妈妈看到了，他是一定会挨打的。

Max听学校的老师们说过，在新西兰父母打孩子是违法的;他知道如果他将自己在家里所遭受的一切报告给学校老师，或者是其他的大人们，比如说Jimmy叔叔的话，政府将会出面将他从妈妈的身边接走的。

“那么妈妈呢？她会怎么样呢？”

他在英特网上对新西兰有关此方面的法律规定做过阅读和调查;从网上提供的信息里，他知道妈妈会因为殴打孩子被判罪的;还有，如果政府知道了妈妈因酗酒而忽略了对他的照顾，他一定会被有关部门送到政府指定的，别人家里去居住的……

想到这里，Max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冒了出来，一直涌到他的头发根上;他觉得自己的头发仿佛都要站立起来了。

他想起了班里了那位叫做Bily的，瘦弱的小男孩，还有他的那一位比他小两岁的，面目清秀的妹妹Ali。

这一对兄妹，因为父母吸毒酗酒，被政府从父母身边接走后不知辗转过多少人家。

Max不知道到底在这对兄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从他们那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的面孔上，他猜想他们一定是不快乐的。

“那么，我快乐吗？”

那个黄昏，Max一个人坐在海边的丛林里，怀抱着那一件被刮坏了的羽绒服，透过丛林的缝隙望着波光点点的海面，他的眼睛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知道尽管自己不快乐，但是他毕竟住在自己的家里，妈妈在喝醉了的时候会动手打他，可是在清醒的时候，她还是妈妈。

其实有几次，他在家里的状况差一点就被别人发现并报告给了政府;比如说，明明那在一年前忽然离世的父母，就曾经想将他的状况汇报给当地新西兰政府的有关部门;因为他们曾经是他和妈妈租住的那所房子的邻居。

他想起了明明的妈妈，那位曾经多次在妈妈不归的夜里照顾过他的，温暖热情而又乐心助人的阿姨。

他想起了有一个夜里，醉醺醺的妈妈回家后敲醒了熟睡着的明明的家人，那晚他被明明的妈妈喂饱后，在明明的房间里熟睡着。

他在迷迷糊糊中走出了明明家;在门口，他听到心直口快的明明妈对妈妈说:

“……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Max就太可怜了。我希望你能够改正你的行为。不然的话，我会去有关部门反映你对待孩子的状况……”

他记得那个晚上，当妈妈拽着他的胳膊回到家里关上了门后，那带着醉意的愤怒的咆哮声:

“黄皮支那!居然想插手我的家事;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呢，你敢那么做，我就会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从妈妈那晚愤怒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担忧和害怕……

他知道，一项将自己对待孩子的方式掩饰得很好;甚至连忙碌着的Jimmy叔叔都无法察觉的妈妈，终于因隐藏的秘密被旁人发现，而真正地感到惧怕了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