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直不理解有些人身上自带的职业优越感,莫名其妙。
当然,有一些是在为精神和信仰而活。
绝大多数人,不过都是沧海一粟,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无非混碗饭吃、养家糊口而已。
多数小人物生活在角落,可能永远无人问津、永远暗淡无光,但只要有鲜活的灵魂,都值得尊敬和体恤。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一个人坐在宿舍的窗前,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有那么一瞬间,每个人都把心情和故事写在脸上。我就像在看按下×80倍快速放映的电影一样,应接不暇,经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大学毕业以后,我把“电影院”从宿舍搬到了马路边和十字路口。
比如,下午一过3点,经常会在马路边上看见扎堆的外卖小哥。和上一代出租车老师傅相比,年轻的小哥们似乎更加务实低调一点,他们不会挺着个大肚子一顿牛逼吹得天花乱坠,而是支起脚蹬、卸掉头盔,围在一起追追剧、聊聊天、打打游戏,这就是最好的休息。
有时,我会站在马路对面,注视着他们好一会。然后,找周围最近的一家小吃店,平台上随便下个外卖订单,静静地看着谁是接到我这一单的幸运“小黄人”。
2
上周五,加完班回到家就9点了,肚子咕咕叫,才想起还没吃晚饭,于是在手机上叫了个外卖。仔细一想,这还是疫情期间的第一单外卖。
半个小时后,我赶在小区大门上锁前取上了外卖。
转身刚要往家跑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我。
迟疑了1秒钟,我扭过头去。
面前的小哥缓缓摘下头盔。
“文惠!怎么是你?大老板怎么改行了?”
“哈哈,疫情期间,老板也可以找个兼职吧?”
“这么晚了,没单了吧?”
“快10点了,我也准备回家了!”
“那就不着急了,聊会吧”
我打开外卖餐盒,端着一大碗牛肉拉面,与文惠隔着大门口的铁栅栏背靠背坐下。
3
文惠是我相识30年的老朋友了,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
傻!
大学毕业后,文惠就开始自己的创业之路,开过画室,干过公寓租赁,发起过互联网平台销售,可都在即将赚得人生第一桶金的时候甩甩手走了,用他的话,有的钱不想挣、不能挣。
这几年,趁着房地产行情还算不错,文惠算是在装修领域扑腾出了一片小天地。注册了自己的装修公司,每天开着当初媳妇陪嫁的橙色IX35,载着装修师傅,装上半车涂料和工具,穿梭在城市的各个小区和角落。
年前,他专程去深圳考察了一家旧屋翻新装修公司,来来回回跑了3趟,一口气把攒了十几年的积蓄30万全都投了进去。
一进腊月就是装修的淡季了,大多数公司都提前关门回家过年了。文惠这边却很热闹,一边装修刚租的门店,一边紧锣密鼓的布局周边的几个老旧小区,发广告、加微信,能用的路数全用上了,忙得不亦乐乎。想趁着大家回家过年,兜里还算宽裕的时候,签上几个合同。
每年腊月二十五,都是我和文惠喝个年终小酒的时候。
打了几次电话,旁边都是吵吵闹闹。一直等到腊月二十八深夜十点半,我才见到他。
我们约定就在他门店马路对面的一家羊汤馆。
刚坐下,文惠便迫不及待给我分享他即将开启的绚丽人生,如果要用一句诗来形容,那一定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4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睡了一觉,武汉封城了,黑天鹅突然来到!
从除夕夜开始,疫情爆发的消息让他开始隐隐有些担忧,但文惠还是坚定信心,白天照顾家人做好防护,晚上等孩子睡去,挑灯夜战,忙着设计附近几个小区的翻新样板间方案。
但从所有小区开始实行封闭式管理后,文惠的焦虑一发不可收拾。
疫情当下,这大门一封,什么时候再开,这可就不确定了。
2月24日,一级响应调整为二级响应。
签约的工人师傅开始联系,吵吵着要回来复工。文惠一口否决“再等等”。
3月13日,全省最后一位确诊患者治愈出院。
签约的工人师傅又嚷嚷着要回来复工。文惠这次没有一口否决,而是直接说了声“对不起,这个月的工钱我提前支付!不过还请你们再等一等,或者先去找别的活,等疫情过了,如果你们还愿意跟我干,再给我电话。”
文惠把银行卡里仅剩的2万块钱,全部打给了4个师傅。
没敢告诉家人,文惠就这样开始了外卖小哥的生活。
一早就出门,先到公司换个行头,白天跑一整天,晚上跑回公司继续设计装修方案和图纸,10点半换个衣服再回家。
时至今日,各个小区依然实行着严格的人员和车辆管控。
不过文惠利用这个机会,把所有小区的具体位置、居住群体、消费水平都摸得清清楚楚,哪些有旧屋翻新的市场,他在小本上标记的清清楚楚。
5
很多时候,我们认为的底层和小人物,他们不一定不努力,不一定不聪明,甚至比我们还努力、比我们还聪明,或许只是比起那些自带职业优越感和光环的人,少了那么一点点好运气。
小人物虽不起眼,但活得真实。
他们不会把世界变革、社会形态挂在嘴边,但可以实实在在的感受日升日落、人性善恶和世间冷暖,通透而又真切。
但即便运气不好,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春暖花开,那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