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那日,从江南古镇游玩归来,车经苏通大桥,正是一轮落日最美的时候。天地间无遮无挡,只是一江水滔滔,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似乎比平日的落日更圆,更红,更大。车在大桥上行驶,它却静止不动,好像千百年来只停留在这一刻。江滩上,蓑草萋萋,飞鸟停歇,落光了叶子的树只剩下枝丫,在天地间显得更加苍凉。有了这落日红红的光芒,竟也成了江山如此多娇的一幅风景画。

我被这情景迷惑了,思绪竟不知飞向了哪里。

暑热散去,田野间吹来一股新稻的清香,和爱人手牵着手漫步乡间小道。那轮落日正穿过了白杨树的间隙,将它的光柔柔地照射在我们的身上。树梢的树叶间镶上了金边,白墙染上了粉红,连屋顶也洋溢着美妙的光泽。我望一眼爱人,此刻,他也望着我。

更多的时节,是踏着夕阳下班的节奏。那群学习了一天的孩子,像是从鸟笼中喷射出的小鸟,叽叽喳喳,疯疯颠颠,斜背着书包,三五成群,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小手黑了。夕阳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抚摸着每一个孩子的头。我就站在夕阳里,看他们一路欢歌,扑向等候已久的家长的怀抱。

最惬意的时光是在落日的背景里,捧一卷书,读沧海桑田的变化,闻一缕茗茶的清香,信手拈来一个坚果,只在指间轻轻揉捏,怕那“咯崩”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的美好。这夕阳一定见证了纸上真、美、美的传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我坚信,两千年前的那场送别,一定也是在夕阳里。只有残阳如血,才配得上高渐离的音乐,才配得上荆轲的壮怀激烈。从此,不见壮士,刺客的生涯也就此结束。残阳只见证了血流成河,它无法阻挡历史前进的脚步。

夕阳下,陶渊明荷锄而归。头顶飞鸟掠过,白云舒展,亲手种下的黍麦拔节向上。登东皋以长啸,郁郁不得志的情怀随风飘远。斟一壶小酒,与妻儿浅吟低唱一曲桃花源之梦,伴着夕阳渐渐沉醉。

伤感多情的李商隐吟出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却改变不了一代元帅目光如炬的革命豪情:“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叶帅以八十高龄力挽狂澜,拨正中国这艘大船的正确航向,不令人油然而生敬意吗?

普通人的生活虽不是这样的风起云涌,但也不缺乏多姿多彩的天地。广场上相拥而舞的人群,葡萄架下自弹自唱的落魄艺人,脚步匆忙正往家赶的下班一族,谁不是在这历史舞台上展现伟大的一幕呢?

历经大起大落,洗尽铅华,看遍红尘浮事,尝遍人生百味之后,问问自己:可曾尽兴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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