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登巴村决定要在登巴山上扎帐篷看日出,路过卡在山湾里的小村庄,从斜上坡缓慢路过农家的时候,我想起躲在图书馆里看《当年大风》时,影子在农家借宿的场景。
人的大脑真的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可以回忆,还可以多角度想去想象。
影子当年揣着200块钱,坐着绿皮火车驶向未知的广州。在公园里埋葬了随身的行李箱,在路过的小饭店埋着头洗两个月的餐具,渴了停在路边喝水,累了就倒在街边的长椅上休息。没人会懂这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为什么一意孤行,就像我也从来讲不出自己要骑车去拉萨的意义。
在天黑之前,我们终于到达山顶的垭口。但是很意外是,山顶处有一所房屋,我们不敢把帐篷扎地离居民太近,就顺着山路向下走了走。
这是我们第一次扎帐篷。选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居然是在悬崖边上,还是一个拐角处。我当时不懂朋友的帐篷理论,但是周围确实没有更好地选择。
等固定好了帐篷,夜色已经黑了下来。没有了阳光,藏区的晚上格外阴冷。我们分头在附近捡了许多树枝干柴,幸好我带着朋友以前送我的火柴,试着划了好几次,我们围着一群大小不一的干树枝点燃了一堆篝火。
黄色的火焰升腾,温暖从空气中蔓延到我们身上,隔着火光,能看见对方兴奋的脸。我们把车放在帐篷后面,用车锁分开相互交错锁好,把尾灯放在靠近路边的石头上,开着不同颜色的闪光。
没有热水缓解一天的劳累,没有网络贡我们消遣这个世界,我们索性聊起天来。从高中到大学,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幻想未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偶尔卡车经过,白色的头灯晃过我们,轰鸣声回荡在山谷里。虽然我们都显得很镇定,但是我们都明白,这样的情况不容我们掉以轻心。转弯的地方,如果司机没有看见,我们可能连黎明都看不见。
大概到了午夜,捡来的干柴差不多快要烧完了。新鲜感也被疲倦冲淡,我们商量着,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去睡了。
于是,我们爬进帐篷。我躺在不太软和的防潮垫上,我的耳朵贴着地面,细小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都被放大。包括有个小心的声音说:“我想陪你。”
我记得那句话是恒西讲的。出发之前,我一直劝他不要跟我来。他说,他放心不下。他说要陪我同甘共苦,共同抵达我想去的远方。
我心里苦笑。恒西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跟我说。只让朋友传达说,他没有资格再陪我。
有没有资格,在爱的世界里 ,没有意义,只是想不想要的问题。过了这么多天,我渐渐懂了,他是觉得累了,不愿意再陪我颠沛流离。
在帐篷里过夜的这一晚,睡得特别不踏实。大概到凌晨2、3点,我们陆续被冻醒。卡车经过的呼啸声,总是会让我们神经绷紧。坚持到5点多,朋友钻出帐篷在外面活动了。
大概6点左右,我们都起床收拾,放在石头尾灯都已经耗电太多,光都变得微弱。我们顶着睁不开眼的黑眼圈,滑着下坡下了山。
这天一大早就起大雾,我们没有看见太阳。在山下吃了早饭以后,骑了半天,太阳才从高空露面。我们停在快要出村的路旁,朋友先在河边查探了一下,经过的水流很清澈。我们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到了河边,河水很凉,浇在脸上,能让人很快清醒。
出了村庄,是绵延的上坡,因为睡眠质量不好,我们的状态降到了最低点。长路漫漫,在空旷的田野上,偶尔飘下来几颗雨滴,我们也不闪躲,也没力气闪躲。
从成都到拉萨总共要翻越15座山,很多山都残留了丁点印象,但是东达山的一步步接近,脑子里现在都很清晰。
东达山高5008米,是仅次于接近拉萨的米拉山的第二高山。因为觉巴村的海拔较低,在一天之内我们将要上升1568米。爬行东达山的路算是着我们经历过得大坑,沿途漫长的平缓上升的长坡,耗尽了我们的耐心和期待。
我记得自己在那一路拖着疲惫的身体,放弃了自己边爬坡边唱歌的特技。在快要接近垭口的最大长坡,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痛苦与失落地交织。
我在那一天里,不断重复着朋友曾经对我说过的话。“爱一个人,要和他一起骑车去拉萨,因为你们能够互相扶持,同甘共苦;不爱一个人,更要和他一起骑车去拉萨,因为沿途的辛苦会比平时更折磨他的身心。”
那时,我脑袋里昏昏沉沉,一直在质问自己一直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也许世界上的巧合都是预谋出现。我晃着S弯骑车,经过我的一辆摩托车,在我前面不远就突突地停下了。
我饶有兴趣地看车上的一对情侣,他们下了车。男生弯着腰检查车子的几个重要部件,拿着钥匙开了摩托车油箱以后,晃了晃车身。我猜,是快没油了。
我骑车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交谈,我浑身乏力,已经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不到一会,女生骑着摩托车从我身边路过,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眯着眼,看了一眼后面步行的男生。
我在拉萨那一路,只见过两对情侣。这是第一对。
等我歪歪扭扭得到达山垭口,那个女生停着摩托车在哑口处张望。"走路会很慢,你要耐心等",不知道为什么,经过她时,我心里这样说。
也许是我明白我不可能如她一般,踮起脚尖就能等到自己想要的人。所以才记住东达山的垭口上,多么希望有人愿意陪我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