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原来养了一只狗,唤作大黑。大黑不是农村常见的土狗,油黑的毛,体格硕大,据说有德国牧羊犬的血统。看家护院,大黑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过温顺,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后来,它被人偷走了。
这已经许多年的事了。
这天夜里,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大头突然来找爹,手里拎着一瓶酒,说是给爹赔不是。
哥啊,你家的大黑,是我偷的,卖了两百块钱,现在手上没钱,以后一定还,一定还!
爹先是一愣,也不好多说啥,简单几句话后大头就低着头走了。
大头这家伙是村里有名的烂人,好吃懒做,嗜酒成命,据说手脚也不甚干净,经常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可村里人谁也没抓个现行,都是猜测。
我印象中,大概是五年以前,大头有一次喝醉了酒,媳妇照例埋怨了几句,两口子便动起了手,谁料想女人竟然想不开,一气之下上了吊。
后来大头领着一儿一女俩孩子过日子,那几年,媳妇的死似乎也没给这个不着调的男人太多的触动,他照旧好吃懒做,照旧吃喝瞎混。以至于,村里慢慢就没有几家愿意跟他来往了,倒是那俩孩子,十分惹人怜爱。没有了妈又摊上这么个爹,苦的,当然是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村里人都说,一家人都快揭不开锅了,那大头哪来的钱买酒吃喝?
地都荒了也没人管,也没见他去打个工挣钱啊。
于是大家都说大头手脚有些不干净,可是老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即使偷,他也不应该偷自己村的老少爷们吧,但总也架不住隔三差五的,东家少了只羊羔,西家丢了个兔子的,于是这账都在心里算在了大头身上。
原来母亲说起这些事,父亲总是板着脸说,捉贼捉赃。别传这些闲话,人家孩子还小着呢,以后怎么做人。
可今天大头来家,自己承认偷了我家的大黑还卖了两百块钱,也算印证原来的那些猜测。他走了后,老娘一脸的奇怪:这家伙,受啥刺激了这是?
后来听说,那天晚上大头陆续登了村里好几家的门,情景与我家大同小异。
再后来,有一遭大头家的闺女春香打家门口过,娘就拉住了她。因为见她没妈可怜,平日里娘对春香还有他小弟也多有照顾,于是家长里短地就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就说起那天晚上的事。
春香神秘一笑,婶,我妈回来了。
娘一个激灵,嘴巴张得大大的。
婶啊,前些日子,一天夜里,我妈突然回来了,穿的还是她走时穿的衣服,脸耷拉着,她也不理我和柱子,就走到我爹跟前,说啊,大头啊,好歹咱们夫妻一场,要不我把俩孩子也带走吧,反正就你这名声和家底,别人一打听,儿子娶不上媳妇,闺女也嫁不了好人家的,跟着你也是受苦。
我爹当时脸都吓绿了,酒也醒了。
我妈走了以后,爹就变了个人似的。婶,我知道,俺爹在村里做了不少坏事,但是他这次应该会改好的。
因为,因为,妈说会一直看着他,也会再回来的。
死人显灵的事,自是有些荒诞,但大头若是因此改邪归正,这事,它又为何不能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