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我们本来是要吃狼肉的,但见如此情景。我说,算了吧,让它们随风去。我望着天空,缓缓地说:“它们也是英雄!”
二横问:“老大,那头逃走的怎么办。”我咬了一下牙,说:“追!逃到天上也要追,可以不吃它,但是仇要报。”
十一 追亡逐北
我们围着二脑袋的尸体低声呜叫,我们一起经历了诸多风雨。当时被大水卷走诸多兄弟生命时的悲痛又袭上了心头,群犬呜鸣,声若风穿乱石,极其悲凉。我们用爪刨起沙土,将它已经无法呼吸的身体掩埋起来。我对天狂叫,转头向那条狼逃走的方向奔去。群犬齐声狂叫,愤怒的叫声直干云霄。
那条逃走的狼应该是头怀孕的母狼,在野外生存的动物中,保留后代是最重要的,某些蜘蛛交配完之后,为了让母蛛有足够的营养来培育后代,雄蛛均是心甘情愿的让母蛛吃掉自己,代代如此,无怨无悔。如果那头狼不怀孕,那两条狼不会那样奋力拼死挡住我们让它独自逃走。藏獒对于草原狼比较熟悉,我简单地询问了它,它说草原狼只允许狼王和王后可以生育,这样生出的狼崽子会有一个群体的狼照顾,存活率很高,所以草原狼天生很优质。嘿嘿,我在城市里听说人在搞什么计划生育,一个家庭生一个,狼比人还狠,竟然一群狼就生一个。
那么,逃走的那头狼,是这群狼的狼后了。狼后,狼后,我不由得看了看九尾狼,我曾将它封为王后,那只是为它孤傲的性格给一个幌子,以便它常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心里满足而诚心归附。其实,自从它断尾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威风尽失,刻意独处,再加上我们长时间出于奔命状态,所以它只是名义上的王后,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弄出来。我斜眼看看它,见它低着头,在左侧不疾不徐的跟着我们跑,既不悲愤,也不见急促。似乎它对于近来发生的这一切并不关心,只是机械的随我们而动。
我突然想起我们这个群体的未来,哎,毕竟是农村出来的,虽然哪里的山风山水和长时间的自由思考给了超乎寻常的智慧,但毕竟还是见识太短,没考虑过如此大的一个群体将来的存在问题,我们似乎都没考虑过如何传宗接代。也是,从我们相见那天起,大家每天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翻垃圾找东西,就是躲避天灾人祸,谁会去想这些。可是我们这样一个大群体,难道就这样在大漠里驰骋一番之后,便都闭上老眼,携手而去,如大漠里的风吹过之后,不留下一丝痕迹在这里?
我在奔跑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些问题,为何会想这些,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这么多的波折下来,使我渐渐感到作为一条狗存在的脆弱。是的,我们太脆弱,我们可以长途奔波,九死一生活下来,我们可以撕碎猛狼,但我们还是太脆弱,我们无法让自己像太阳那样长久的轮回在这个世上,白天动一动,晚上睡一睡,白天在出来。想到这些,我猛然有一些惆怅,如这大漠的夜,寂静的似一个久远的回忆。
但我随即又振作,去他妈的,我自向天狂叫,管它后来不后来,听说有个人说了一句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嘿,真是蠢到了极点。只要我此生问心无愧,尽情挥洒,管它后来者说什么,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对,我们只要尽情挥洒,管它什么后代不后代,当我们在这大漠里纵横而逝后,我们将不留下任何东西,我们只让这天这地这沙记住我们的嚎叫就行了。
想到此,我不由得对天一声嚎叫。叫声尖利如刀,刺破黑暗,天,渐渐亮了。
那条狼受过伤,可能留下血迹,虽然它可以将上后舔干净,止住流血,但绝不能掩盖了那味道。何况,沙地上也清晰的留下了它与众不同的爪印,黄昏前曾有大风,昨日留下的任何印记都被吹得干干净净,而昨晚大战到现在,风并不大,并没有吹走沙地上的印记,所以那条狼的足印,弯弯曲曲的一直在我们眼前。我们就一直跟着那足印味道往前跑。奇怪的是,那头狼似乎被我们打傻了,它并没有舔伤口止血,而是将血迹一点一点的撒到沙土上,变成点点黑色,一路延伸过去,指引着我们追踪。
这不像是草原狼,它没这么蠢。何况就算蠢货,也会在受伤之后舔伤口。眼看我们就要奔回那片草地上了,进了草地,足迹和血迹都将难以寻找,只有靠味道了。嗯,原来它是想先进了草地再换方向,到时候只要有大风,一切就都难以捉摸了。
在进草地前,我们知道那里有处泉水,于是去喝饱了,尽力寻猎,很快找到了一头大骆驼和两头小骆驼,这时是早晨,骆驼已开始动了。然后我们冲进草地,放慢了速度,用鼻子在草上边嗅边走。
这真是一头神奇的狼,因为草地里完全失去了它的任何影迹,一点味道都没有了。这不可能,它受了伤,血迹一直到草地边上,很显然进了草地,怎可能毫无蛛丝马迹?我派出跑得快的几十条狗在草地周边奔了一圈回来,临近沙地的地方也无踪迹,除了它进草地的那条线索外,再无任何踪迹。这也太奇怪了!
日近中午,虽是深秋,沙漠里还是热浪阵阵,一片明朗之下,我们竟然如盲者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站在那处印迹前,随风闭目,细细寻思。然而想过了无数景象,如果换做我自己是那条狼,我能做的办法我都想过了,可是没有一个可以解释清楚眼前这种情况。除非那头狼能隐身,或者可以瞬间蒸发。
我想得头脑发胀,焦躁起来,对天一声狂吠。日光照射,眼前突然然出现一片奇幻的景象,那里有几座山,在一个山嘴上面,一棵大杏树,头顶那些梨树李树花香正浓,蜜蜂蝴蝶四处乱飞,一个孩子正骑在杏树向我笑。天哪,这不是老家么,小主人,它怎么在这里?我并不知道这是海市蜃楼,也许是我头脑发胀意识模糊才会突然看到。我对着那孩子一声欢叫,他也对我笑,摘下几颗杏子向我扔来,这是我们当时常玩的游戏,他经常做假动作,晃手向左边扔,我判断在先,抢先跳到左边,他却把杏子仍在我原来身处的地方,几次之后我就发现了他的伎俩,但我爱和他玩,他骗我我也乐此不疲的明知他的假动作还是抢先做动作,奔向他假装要扔的地方。他看我上当就开心的笑,我喜欢听他笑。此时他又向我仍杏子,和平常一样,他一阵晃动,最终做了一个向东扔的动作,我扑向东方,他却仍在我刚才站过的地方。我听见他笑,开心的笑,心里突然有一丝不舒服。他再扔的时候,我就不再假装上当,判断准确,一口咬住了扔来的那颗杏子,死死咬住——
老大,老大,我摇了摇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杏树,孩子,山,全不见了,我正咬着二横的尾巴。大家惊异的看着我,二横说:“老大,你怎么了?又跳又叫的。”我松开它的尾巴,幸好没咬伤它,歉意的对它摇摇头。
猛然见,我脑中一道光闪过,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我闭上眼,细思刚才的幻境,想到咬住杏子的那一瞬间,那道光豁然而亮。哈,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藏獒问:“老大,你知道什么了?”
我说:“我知道那头狼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大家奇怪的望着我。
我说:“这家伙,也真够厉害的。它故意沿途留下血迹,引我们一路傻追,然后它到了草地边上,跨进草地两步,先舔干净伤口,止住血。又退了出来,然后看准它来时的脚印,倒退着走,把爪子准确的放进它原来的爪印中去,这样爪印就是重合的,跟它一路只走过一次一模一样。然后它退到一半,知道不能再退,退就撞到我们了,于是从半腰里斜窜了出去,想办法把它窜出去的印记消除掉,然后害我们在草地里好一顿寻。嘿嘿,好家伙,不愧是个狼后,母的就是母的,心思太细密了。”
大家眼神里全是匪夷所思,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说:杏子!
是的,杏子,你以为他扬手扔向左边,其实他扔向了原处。感谢孩子,在一片虚幻中给了我启发。
我带着大家,沿着原来的印记一路往回走,这条狼也真厉害,连倒退的足印都能这么严丝合缝,不拼了命细看,一点端倪也瞧不出来。而且,它竟然退了这么长的路。我心底不由的升起对草原狼的一丝敬佩之意,还有一丝丝恐惧,这样的对手,如此耐性、智慧、能力,再加上那股子凶狠劲,谁能不恐惧?!
寻出十几里后,果然,在右侧,斜斜的有像是一尺宽的风在沙地上轻轻地刮出来一尺宽的一道路。那不是路,只是一条模模糊糊几近没有的印迹。我低着头在那条印迹上仔细嗅了嗅,找了一条长尾的黑背过来。
我让它屁股往下垂,把尾巴的一段铺在地上,然后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左右摆动尾巴,在沙地上来回扫。果然,它大大的爪印在它走过之后,被扫得丝毫不见。二横立即明白了,声音稍微发颤的问我:“老大,这条狼这么厉害!”
我笑了笑,说:“嗯,很不简单,它一连串让我们可以看见的印迹全是假动作,这条被它走过之后用尾巴扫平的隐藏的印迹,才是真的。”
这样的对手,实难相遇,这个胜负要是不分,真是枉在世上走一回。我一时倒在想如果追上它并不急着弄死它,我要见识见识,它还有多少能耐。追!看它往哪里逃。
我们随那条淡淡的印迹寻去,果然,跑出一里多路程,它的足迹在沙地里清楚的出现了,看来它以为骗过我们了,于是放开大步跑了。也真够难为它的,用尾巴扫路走了这么远,虽然草原狼的尾巴比较长,站立时几乎垂地,但这也不容易,毕竟它怀孕又受伤,而且,估计它也没来得及吃任何东西。
此时有了印迹,我们奋力狂奔。可是我们耽搁了太多的时间,追了好一段路,翻了三个沙丘还没追到,并且那家伙太多疑,布置的假象太多了,它竟然走出那么远还围着一个沙丘跑了一圈,然后翻上沙丘在沙丘顶上直滚了下去,害得我们也围着沙丘转了一圈,爬上去又滚下去。
它的味道渐渐清晰了起来,看来不远了,我们欢声而叫,加快脚步。
可是,某些事情总是突如其来。我们突然听见了一阵轰鸣声,这声音我们还是比较熟悉的,城市里常见,摩托车和汽车的声音。跟着听见叫嚷声:在这里了,找到了,找到这群吃骆驼的恶狼了。
跟着枪声阵阵,四五十个人汽车摩托车,开着高底盘的吉普向我们冲来,不时放枪。霎时间倒下了二十几条狗。我们挡不住子弹,拼命狂奔。
草原和沙漠上的这些人比土匪还彪悍,它们的车也比城市的快,摩托车去掉了消声器,声音巨大,有若雷鸣,但这样速度超级快,而且沙漠上不用顾忌,加足油门狂跑,我们被追得快吐血了。
终于看见沙丘,我们就拼命往沙丘上跑,枪声不断从后面传来,不断有狗受伤和倒下。我们跑上沙丘,沙子松软,上沙丘每一步都陷很深,极是艰难,人们的车上不来,就在吉普车上驾着枪瞄准我们打。有疯狂的就加足油门开着摩托车冲上沙丘来,冲一半倒下,趴在沙子上就拿枪打。我下令大家停住,后爪用力刨沙,霎时沙土飞扬,一片迷漫,将那几个冲上来的人埋在了沙下。
突然,我一爪刨在一个硬硬的东西上,接着吱的一声,一头狼从沙子里冒出来,冲上去,从沙丘那边下去了。
是那头狼!这家伙,危险来了还真会保护自己,干脆把自己埋在沙子里,沙子缝隙比较大,可以绵密呼吸,又能掩盖味道。我靠!
我们也翻过沙丘而去,朝着那头狼的方向。人绕过沙丘追来。这些催命鬼,死缠到底,我们追狼,人追我们。但我们和狼用四条腿跑,他们虽然只有两条腿,却不用腿,妈的,没出息的东西,有本事下来跑跑看,跑不死你老子不是狗,老子剁掉两条狗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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