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循吏列传》记载的第二个“清官”(循吏)是郑国的子产,不用说,大家也猜得到,这个人多半也是贵族出身。
没错,他乃是郑国国君郑穆公的孙子,也是周文王、周武王的后人。在官方文件上,他的名字是姬侨,子产是他的字。
相比于孙叔敖同志,子产同志是幸运的,因为他出生得晚一些,而且相对长寿,所以同样出生于黑暗时代的他却盼来了曙光,在他壮年时期,人类社会悄无声息地步入了光明年代——孔圣人诞生了。
虽说后世历史上,子产的名声还比不上孔子一个小手指头,但他好歹也是春秋时期一等一的大政治家。
相比于孙叔敖,子产执政的时间要长得多——他做了二十多年的郑国宰相。不过,子产的政绩却要逊色许多。毕竟楚国是当时的大国,所以孙叔敖能够辅助楚庄王称霸;而郑国处在大国夹缝之间,已经彻底地沦为了小国,子产再牛叉,没有了英雄用武之地,也就只能乖乖装孙子。
然而,论起在后世史书中的名声,子产却是甩了孙叔敖好几条街不止。
为什么会如此?
这自然是因为在文明社会中,并不单纯以功业论高低。我们的先辈有所谓“三不朽”的说法,即“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也就是说一定要排位的话,“立德”是第一位的,其后才是“立功”和“立言”。(这种排位法对不对,我们先不讨论,反正是有这么一回事。)
孙叔敖作为楚国有史以来最有出息的宰相,德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但比起子产来却还是要稍逊一筹。
处在大国夹缝之间,子产面对那些骄横的大国诸侯和卿相,实力是不够看的,能够拿得出手而且人家还卖几分薄面的也就只有“德行牌”了。
于是乎,子产作为一代贤相的修养功夫,随着他在宰相的位置上坐得越久,就越发的炉火纯青,而且他的良好品行,保持到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在那昏暗污浊的官场上,他那不混同流俗的高洁品行,散发出独特的人格魅力,深深感召着与他同时和在他身后的仁人志士。他死的时候,连年轻的孔圣人也伤心地流下了眼泪,那一年,孔子30岁。
史公叙述子产的事迹,却仅仅用了120余字,似乎很不给面子。可是看完这120多个字,恐怕你又得怀疑,太史公他老人家是不是收了子产后人的钱,牛皮吹得太大,描写得太不真实了!
按照太史公的说法,子产为相之前,郑国乱得很,一片乌烟瘴气。子产登上宰相宝座之后,局面立马为之大变,一年一个新气象。
第一年,浪荡子不再轻浮嬉戏,老年人不必干重活,儿童也不用下田耕种。
第二年,市场上买卖公平,没人胡乱开高价,都很讲诚信。
第三年,人们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第四年,人们每天下地干完活不必把农具带回家,随便扔田地里也没人顺手牵羊偷走。
第五年,士民不用服兵役,哀葬死者的仪礼不用下令即可做好。
第六年……
为政二十六年后,子产去世,当时,郑国青壮年痛哭失声,老人像孩童一样哭泣,说:“子产怎么离开我们死去了啊,老百姓将来依靠谁!”(唉,这桥段后世用烂了,以致于不少人看到类似桥段,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呕吐,真是人心不古啊!)
太史公的记载到此结束。
上文中第六年后面为什么用省略号?因为原文中没有提到“第六年”,估计太史公编到第五年就编不下去了(开个小玩笑!)。
不可否认,太史公在这里的叙述用上了春秋笔法。
不过,个人以为,虽有艺术加工的成分,但太史公的记载大体还是可信的。
这里,为了让子产在我们眼中的形象更丰满一些,有必要补充几个太史公没有记载的故事。
故事一:子产不毁乡校。
子产那时代,郑国人有一个习惯,就是闲下来时喜欢到乡校聚会,放言高论,乱嚼舌头,调侃调侃执政者。(按:所谓“乡校”,就是古时乡间的公共场所,既是学校,又是乡人聚会议事的地方。)
子产刚上台那会,不满意他的人可多了,都聚集到乡校,一起使劲黑他,那话说得可难听了。
郑国一个叫然明的大夫,得知这一情况后,为了拍宰相的马屁,就对子产说:“把乡校毁了吧,免得有人老是聚一起说坏话。”
子产不同意:“为什么要毁掉乡校?人们干完活儿回来到这里聚一下,议论一下我们,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他们喜欢的,说明我们做得对,我们就继续推行;他们讨厌的,我们就应该反省一下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做错了的地方我们就改正。这对我们是好事啊,简直是不用花钱就请来了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只听说用忠诚善良来减少怨恨的,没听说过要倚仗权势来防止怨恨的。用权势压制言论当然容易,然而那样做就像堵塞河流一样,总有河水大决口的一天,那时造成的伤害就无法挽救了;还不如平时开个小口导流。”
宰相已经表态了,然明不管同意不同意,也只得奉承道:“您真是做大事的料,咱们跟着您混,这下子放心啦。”
这件事很快流传到了国外,当然,同时流传在外的还有许多关于子产的坏话。可是,年轻的孔圣人听到后立即表示:“人们说子产是个大坏蛋,照这番话看来,我是不信子产是个坏人的。”
故事二:校人欺子产。(按:“校人”,就是主管池塘的小吏。)
这是孟子记载下来的一则故事。
有人送条活鱼给子产,子产吩咐主管池塘的小吏把鱼养在池中。
小吏却把鱼煮来吃了,返回来禀报说:“刚放进池中,那鱼还显得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会儿它就摇着尾巴,游来游去,恢复了灵活劲;突然之间,它甩了一下尾巴,迅速游走了。”
子产听了十分高兴:“它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啦!它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啦!”
小吏从子产那里出来后立即大摇其头,嗤笑道:“大家都说子产如何如何的聪明,嘿嘿,原来也不过如此!我明明已经把鱼煮来吃到肚子里去了,可笑这糊涂蛋还说‘它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啦!它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啦!’真是笑死我了!”
故事三:子产为政。
子产执政第一年,人们愤恨地歌唱道:“计算我的家产而收财物税,丈量我的耕地而征收田税。谁想去杀死子产,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到了第三年,人们都欢欣地歌唱道:“我有子弟,子产教诲;我有士田,子产栽培。子产如果死了,还有谁能继承他呢?”
故事四:子产论为政有宽猛。
子产病重,快要不行了,他对前来看望他的子太叔说:“我死以后,就是你主政了。我有一点心得,现在传授于你。你知道,为政有宽猛,但是,只有道德高尚的人能够用宽厚的政策使民众服从,一般人为政没有比严厉更有效的了。比如火势猛烈,人们望见它就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于火。水性柔弱,民众亲近并和它嬉戏玩弄,所以死于水的人就很多。因此,掌权的人或许喜欢用宽厚的政策来赢取名声,但是,我要告诉你,宽厚的政策好是好,想要成功实施的难度太大了。”
数月后子产就去世了。
子太叔继任掌权,一开始他不忍心采用严厉的政策。郑国因此出现了很多寇盗,他们招集人手聚集于萑苻泽中。子太叔很后悔,说:“要是我早点听从子产的话,就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了!”于是子太叔出动军队去围剿萑苻泽中的寇盗,将他们全部杀死,从此盗贼活动才稍稍平息。
故事五:郑州金水河得名的由来。
相传,做了二十六年宰相的子产逝世时,家中没有多余的积蓄为他办丧事,以至于他的儿子和家人只得用筐子背土到山顶上埋葬他的尸体。
消息传开后,郑国人纷纷捐献珠宝玉器,帮助他的家人办理丧事。
但子产的儿子不肯接受,人们只好把捐献的珠宝玉器,抛到子产封邑的一条河水中,用来悼念他。河水因为珠宝的绚丽光芒泛起了金色的斑斓,从此这条河被称为金水河,据说这就是现在郑州市的金水河得名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