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壶口
——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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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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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流过了亿万斯年，文字中、画面上壶口景色也屡见不鲜。黄河流域孕育了华夏文明，我们正是依傍着这条母亲河，承接民族精神的火炬。
我和女友Ｈ下了出租车，来到驰名中外的壶口瀑布时，正值骄阳似火的午后。我们的汗水流成了小“黄河”。逶迤的石桥上，黄河边的小女孩静静地守着一个个鞋垫摊，五颜六色的俗艳图案在阳光下栩栩如生，是石桥上最亮丽的部分。花花绿绿的鞋垫让人联想到原始先民的图腾，某种愚昧却执着的热望，似乎正是我们试图忘却和无意回顾的。卖鞋垫的女孩子扬着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平静地注视你走过。她们并不叫卖，你问价了，只是简单地答一句，也不劝购。无数次遭遇急切兜售的小贩的围剿，今天面对这样的摊点自然觉得随意和亲切。女孩的红裙点缀着苍凉的河岸，是游人的慰藉。
石岸下便是中国的第二条大瀑布——黄河壶口了。激越的水声震耳欲聋，黄潮奔涌，黄浪飞溅，黄雾漫天，真不愧黄河的伟名。壶口瀑布落差50多米，宽不过百米（枯水时仅主瀑一帧，宽约几十米；雨季时主副瀑相连，可达千米）。黄河流经龙王赸（那个字打不上来），上游的河水被骤然收束于几十米的石峡，恰似把滚滚河水注入大壶的壶口，壶口瀑布由此而得名。
壶口瀑布位于山西省吉县和陕西省宜川县的黄河峡谷中，瀑布大部分悬挂于吉县一侧。早上六点半，我们乘坐的临汾到延安的长途客车晚点出发，近十一点才到吉县城，休息之后继续西行。穿过苍翠迷人的管头山和高祖山，一小时后到达黄河大桥。从大桥附近的售票点到壶口瀑布还有3公里路程，个体出租车活跃其间。龙王赸上下方圆60多平方公里是一片有名的风景区，壶口瀑布是主景。它就像黄河的眼睛最能代表黄河的个性。也是一种百折不挠激流勇进的民族精神的象征。1988年壶口被国务院命名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中国人民银行也选中壶口作为50元人民币背面的图案。在同蒲铁路未通前，每年经这里下流船只多达三四千只，货运量3万余吨。船到壶口，需要卸货上岸，经石岸拉过壶口和龙槽，再入水继续航行。龙王赸一度是热闹的水旱码头。如今的“旱地行船”机动车代替了人力，过去那种艄公唱船歌，纤夫喊号子，数百人拉运船只的繁忙景象只可能在电影中再见了。
如果说“旱地行船”是人类慑于自然的威力不得已变通的话，黄河壶口漂流则是人类对自然的挑战和征服了。曾经有人将一只黑猪扔进壶口，经过瀑布巨浪的洗礼后，它变成了浑身无毛的白猪。足见壶口之凶险。1987年9月3日，安徽省黄河漂流探险队队员王来安奋勇当先，他乘坐由40个汽车内胎缠结而成的密封船顺瀑布南下，完成了人类首漂黄河的壮举。壶口漂流是中华儿女的骄傲，是人类战胜自然的又一次凯旋。
临汾——延安和延安——临汾的长途客车大约午后时分在黄河大桥交换旅客，再分别返回始发站。我们乘坐的汽车先到大桥，利用等车的两个小时看风景难免走马观花。徒步走到壶口时间不允许，只好坐出租车迅速抵达目的地。茫茫河岸上烈日当空，万里无云。随着河水的落差，河岸也一层层跌荡而下。越往前去，那种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越壮观。我和Ｈ匆忙拍完一个胶卷就急着上公路了。壶口之行发生了一场不愉快。当我们赶回龙王赸的盘山路，同租一辆车的两名大学生、一名外宾和翻译小姐却久等不归。司机坚持等下去，我们好言相求遭到激烈反对，据理力争又导致唇枪舌剑。但凡吵架我总是力不从心，我也几乎没有吵过架。总是达不到伶牙利齿的高度，酝酿半天蹦出的一两句也是锋芒不足，缺乏斗争性，往往愧对满腔怒火。最让人失望的是该司机自私之余还有些冥顽不化，总在报怨多跑一次车费油费力，却不考虑我们加倍支付租车费给他带来的实惠。直到捅出他私吞门票钱的投机行为，他忽然二话没说上车驾驶了。
汽车总算奔驰在壶口到大桥的公路上了，我和Ｈ被迫付给司机一共52元。误车的担忧阴云一样笼罩在心头。传说上古时期，为制服洪水泛滥，大禹采用了疏导法，劈开吕梁山，凿开龙门（蓄水的暗洞），使黄河顺开凿出的河道奔流泄洪。大禹治水凿开的第一个龙门即是孟门，从此诞生了世界上第一条黄色瀑布——壶口。千年的光阴流逝，河水不断切蚀，原来与孟门相连的壶口向上游已经移走了3000多米。在瀑布退移的同时，沙石河床上被冲出一条深60米，宽仅30——40米的龙槽，把上游河水全部纳入。冬季的龙槽会搭成天然冰桥，方便两岸往来，过桥时寻着野兽的足迹方可免却龙槽失足。出租车飞速驶过的3公里路相对于黄河是千米龙槽，也是悠悠4000年的壶口岁月啊。大禹治水时不会想到岁月更迭中瀑布竟然在逐年退移，不会想到他的子孙可以利用退移带来的孟门到壶口的距离跑车做生意，不会想到几千年后的游客需要通过出租车司机的封锁才能及时目睹壶口雄风。
返回黄河大桥后，长途车早已绝尘而去，沮丧的我们眼巴巴地等在路边，希望能遇到一辆顺路车。一辆一辆的汽车从我们面前开过，卷起阵阵黄尘弥漫开来，显得无情无义。Ｈ坚定地说，下次你来壶口我一定带辆车来！美丽的Ｈ有几分壶口的气慨。夕阳西下之际，我们决定留宿一夜，心理松驰下来，便在黄河大桥上懒懒散步，闲话人事，一直走到了对面的陕西宜川。那边的观瀑票价15元，明确地标在一个醒目的路牌上，我俩不由得相视而笑。放眼远望，冲出龙槽的黄河水步入宽展的河道，在河中巨石的阻挡下分流而去。巨石就是传说中“山石为禹所凿”的孟门山。暮色迷离中，黄河水朦胧而柔媚，流过去，只是流过去，让人不禁生出逝者如斯的感慨。临延公路修成于本世纪七十年代，黄河大桥终于屹立在晋陕峡谷中，此后的壶口瀑布告别了过去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历史，走向了千千万万游客，也走向了世界。
著名的《黄河大合唱》诞生于1938年，当时光未燃有感于飞瀑凌空的气势和船夫捕浪的勇武，心情激动，投入创作。由他作词，冼星海作曲的《黄河大合唱》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鼓舞了抗日民众的斗志，在和平年代的舞台上依然传唱不休。如果说流行小调是平庸的河水，那么《黄河大合唱》就是超拨的瀑布。它那荡气回肠催人奋进的旋律响起来，流窜于街头巷尾的靡靡之音理当含羞隐退。
风在吼
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
……
静谧的壶口之夜，我默默怀想这首豪情万丈的歌曲，怀想黄河壶口雄浑勃大的英姿，怀想生命中那些自由飞扬的时刻。在人生的旅途中，壶口之行又成为一个值得纪念的里程碑。（199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