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年 西越皇城
镇国将军府张灯结彩,火红的彩绸如烟霞,将整个府邸围绕其中,皇城的百姓奔走相告,镇国大将军的独生女宁雪鸳今天就要嫁入皇家,成为新皇的皇后,帝后二人将在迎凤楼上接受百姓们的朝贺,一时,万人空巷,迎凤楼外水泄不通,更有不少人从外地专程赶来只为亲眼目睹这场旷世盛典。
将军府
“鸢儿,在宫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委屈一定要跟爹爹说,爹爹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我看着面前精神矍铄但面有哀色的父亲,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能嗫喏出一声,
“爹……”
“乖女儿,去吧……”
爹爹拍了拍我的肩膀,替我盖上龙凤双喜大红盖头,我垂下眼睛,在盖头的缝隙,我看见那双黑色绣云图长靴踉跄了一下,我眼睛一酸,使劲儿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直至酸楚到达心底,转身,
“鸢儿,我背你出去!”
我心里一震,是他,是云枫哥哥!我听着他声音里的哀切,心中叹息,喜娘扶着我爬上他宽阔温厚的脊背,他身体一颤,步伐走的缓慢又小心,从闺房到府门口的路,弥漫的红色氤氲着我的双眼,喧闹的礼乐,鼎沸的人声,我伏在他的背上,
“云枫哥哥,忘了我吧!”
我明显感到他身体一僵,继而继续往前走,到府门口,他把我轻轻放在喜轿前,压低声音在我耳旁,
“有些事情越要忘记,就会记得越牢,当有些东西我无法得到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鸢儿,要幸福,否则我会不顾一切将你带回身边!”
火红的盖头随风飘动,一抹紫袍在风中翻飞,转瞬又被盖头遮住,云枫哥哥,你这般执着真的值得吗?
“兄妹感情真好呀!”
喜娘笑嘻嘻地说着恭维话,吉时已到,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掌抚上我的手臂,掌心没有温度,我借着他手臂的力量弯下腰坐进喜轿,龙凤呈祥大红幔帘垂下,隔住外面的喧嚣和那只苍白的手,我抚平衣摆,端正地坐在喜轿里,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我是西越的皇后,像我姑姑那样,嫁入皇城,延续宁氏家族的荣耀,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叫宁雪鸳,是西越镇国大将军的独生女,我的父亲是赫赫威名的镇国将军宁远山,宁家满门忠烈,我的祖父曾救过开国皇帝的命,所以建国之初,圣祖皇帝颁发丹书铁券,许我宁氏满门荣华,更立下萧家世代皇帝都要迎娶宁氏女为皇后的旨意,我的姑姑,那个美丽尊贵如天上明月的女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我记得那天就跟今天一样,将军府绚丽如烟霞,我拽着姑姑的袖口不放开,她蹲下来,轻轻拍拍我的头,
“小鸢儿,想姑姑就进宫去看姑姑好不好?”
我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呆呆地点了点头。
奶娘把我抱起来,姑姑的袖子随风飘起,拂过我的脸颊,爹爹背着姑姑上了喜轿,我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迎亲的队伍从皇城最热闹的正阳街缓缓行过,正阳街的尽头便是迎凤楼,喜轿缓缓压下,我扶着喜娘的手走出轿辇,长长的汉白玉石阶上铺着火红的毛毯,软软的,红毯的尽头就是我的夫君。
我缓缓拾阶而上,百姓的赞叹不绝于耳,离他越近,心中就越忐忑,如今君临天下的他还会记得七年前西越皇城下那个顽皮的少女吗?
我的手掌被一只冰凉的手接过,那是怎样一种凉,渗透我的肌肤直至骨髓深处,我低头看着鞋尖,大红盖头落在脚边,我抬起头,阳光亮烈的有些刺眼,我听到周围人群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惊为天人的赞叹,绚烂的阳光下渐渐呈现出一张俊雅如玉的脸。
我的洛凡哥哥,已经这样挺拔高大了呢,我压住心中的激动,却不由自主反握住他的手,我眨着眼睛看着他,他还记得我吗?
七年来,我一直在憧憬我们重逢的场景,惊喜的,迷惘的,不知所措的,可是我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冷漠,冷漠得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的不愿给我,看着他完美如铸的侧脸,我的心一点点坠入冰窖。
百姓的山呼几乎要震裂我的耳朵,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受完百姓的朝拜,他转身疾走下楼,他身后火红的衣摆翻飞涌动,像一朵红云载他远去,宫人一阵错愕,纷纷低头掩饰着尴尬,我的心沉入谷底,但依然高昂着头,整理衣摆,嘴角恰到好处地勾起,步伐缓慢优雅地向他离开的方向而去,这是我身为皇后的尊贵雍容。
大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接连几天,他都是在他的的龙吟殿,而我安安静静地待在我的碧霄宫,这里曾经是姑姑居住的地方,除却花园中如火如荼的鸢尾花这里已经没有她一丝一毫的痕迹,当年艳冠后宫的宁皇后独爱鸢尾,先帝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在天下广罗极品鸢尾花并优秀的种植匠人,碧霄宫的鸢尾成了皇城的一绝,而先帝对待姑姑的一往情深也令天下女人歆羡不已,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更何况是一代帝王,可最终,姑姑还是香消玉殒了,她临终前,爹爹带我进宫看她,我风华绝代的姑姑,目光眷恋地黏在院中如海的鸢尾上,没有闭上眼睛。
我有时也会去御花园中逛逛,园中百花争艳煞是好看,可我总觉得过于喧嚣,园中靓丽的色彩显得我更加落寞,就连宫人看我的眼神都隐含悲悯。我愈加高昂着头,做好我份内之事,即使我只有一个皇后的躯壳,但我的骨子里自有我宁氏女的骄傲。
爹爹进宫来看我,看着满院的鸢尾花目光闪烁,
“鸢儿,你过得好吗?”
“爹爹放心,女儿很好!”
在爹面前,我又成了那个撒娇卖痴的天真少女,爹爹的眼神充满怜爱,微微叹息。
接连数月,皇上都不曾步入我的碧霄宫,我也安分守己,从不踏入他的龙吟殿,如果不是身在皇宫我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根本就不曾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上天给我一场空欢喜,想起他厌恶憎恨的目光,我的心都在颤抖,我想,如果没有姜暖烟的出现,我这辈子都不会看见他温柔的笑颜,虽然,不属于我。
那天我站在御花园太液池边,看着身着月牙白锦袍的他和身着素白纱衣的姜暖烟踏花拂柳而来,冰蓝的宫绦随风浮动,袖口的玉兰层层绽开,眉不扫而黛,唇不点而朱,波光潋滟的眸子澄澈如水,我看着娇柔妩媚的她依靠在他身边,如同一对壁人。
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告诉我,姜暖烟是皇帝授业恩师姜夔的孙女,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若不是圣祖皇帝立下世代皇帝娶宁氏女为皇后的铁律,皇上早已立姜暖烟为皇后了,宫人小心觑着我的脸色,我疲惫地摆摆手让她下去,原来,在这忘一场爱情的角逐里,我早已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记得我,而我才是毁了他们爱情的那个人。
爹爹怒气冲冲的进宫来,看着我满脸心疼,我不在意地笑笑,他眼睛一红怒目而去,云枫哥哥拉着我的手腕要带我走,我微笑着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
“云枫哥哥,我哪也不去,我是西越的皇后,理应住在宫里!”
“可是他……”
“哥哥!”
他一颤,颓然地放下手,
“我知道你的心里始终有他,即便他如此待你,你依然舍他不过,知他待你不好,我心里愤怒心疼又有一丝可耻的窃喜,我心里总存有一丝幻想,有朝一日,你会回头看看我,可最终,我还是输了……”
“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他满目哀伤地看着我的眼睛,最终落寞地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丛深处,不禁叹息,谁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执念?
姜暖烟死了,被毒杀,听说死相极惨,我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皇城阴霾笼罩,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皇帝为姜暖烟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葬礼过后,他不再上朝,而是广罗天下乐伎,日日沉迷声色,百官怨声载道,他依然我行我素,龙吟宫俨然成了风月场,为了姜暖烟,他竟然颓废至此。
言官弹劾的奏折如雪片飞舞,而他此刻正带着最宠爱的乐伎在太液池泛舟,我站在岸边,看着船一点点靠岸,那乐伎朝我跪下,却被他一把扶起,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一刻停留,那乐伎回过头来,面具下的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爹爹再次进宫来,说起朝中百官的愤怒,又说起百姓的哀怨,不禁埋怨皇帝不理政事只顾贪图享乐,并从侧面小心问起如果废了皇帝另举新君……
我震惊地看着我的父亲,他抚住我的肩膀,轻声安慰,如果皇帝能翻然悔悟做个英明君主,朝中大臣也不会有此意了。
我甩开爹爹的手,跑出碧霄宫,直奔龙吟殿,这还是入宫以来第一次踏入他的宫室,宫人们错愕不已看我奔来,我推开舞姬柔软的腰肢,扯断他的琴弦,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乐伎脸上,愤怒不已问他,
“到底为何?”
他悠然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晃了晃酒杯,目光倏然变得阴冷,
“暖烟死了,是被镇国大将军毒死的,宁雪鸳,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是你,害死了她!”
我捂住嘴踉跄后退,绊倒了椅子重重摔在地上,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整颗心被撕碎。
再回到碧霄宫,我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婢女们忧心不已,请来太医为我诊治,太医也是无奈摇头,
“娘娘并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愿开口,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每天只是对着鸢尾花发呆,却不曾想一个下午,从不离皇帝身边的乐伎来到了碧霄宫,百官对皇帝的行为虽然不满,但也只是上奏折弹劾,却把所有的怒气撒到了这个乐伎的头上,若没有皇上的保护,他早已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冤鬼了吧。
“求娘娘救皇上!”
我不解地看着他。
“娘娘,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皇上是个好皇上!”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依然带着那副面具,那双从面具后面透出的眸子闪耀着坚定的光芒,我看他腰间别着的碧玉萧,没有说话。
爹爹再次入宫,直接向我说出他要废掉皇帝取而代之的计划,我惊愕地看着他,如此陌生,我的爹爹,竟是如此野心勃勃心里深沉之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久不说话,声音嘶哑难听。
“他不是个英明的君主,江山在他手上迟早要灭亡,这本就是我宁家打下的江山,我夺回有何不可?”
“姜暖烟是不是你杀的?”
“爹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怎么可以滥杀无辜!”
我撕心裂肺地大吼,用尽所有的力气,
“鸢儿,皇帝早对宁家起了杀心,你以为你姑姑是怎么死的!”
我突然静下来,茫然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攥紧拳头,
“你姑姑其实是被先帝下毒害死的,宁家锋芒太过,他怕你姑姑生下有宁氏血脉的孩子,那样宁家势必会拥立这个孩子成太子,他怕外戚专权,危害他萧家的江山,所以起了杀心!”
我不解地看着他,先皇明明是那样爱着姑姑啊!
“先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给人看罢了,所谓的宠冠后宫不过是迷惑我宁家和世人的手段,他为皇后大兴土木广罗奇珍异宝,不少人骂皇后是祸水……”
我保住双臂滑坐在地上,凉意浸透到四肢百骸。
“鸢儿,爹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反等待我们宁家的就是灭顶之灾!”
我突然想起那天下午乐伎说过的话,站起身来向外跑,我要去救他!还没跑到宫门口,宫人就把我拦住,我愤力推开她们,大喊放肆,可她们依然挡在我的身前。
“把皇后带下去,好生看守!”
宫人按住我的手臂,我惊愕地瞪大双眼,原来不知何时,爹爹已经控制了皇城。
“你不要伤害他,爹!我求你,不要伤害他!”
我向爹爹的背影大喊,直到看不见。
爹爹将我软禁在碧霄宫内殿,我心急如焚,不知外边如何变天,三天后,有宫人来碧霄宫宣读圣旨,册封公主的圣旨,我抓住传旨的太监,皇上在哪里!
他目光闪烁,支吾不语,我推开他跑出碧霄宫直奔龙吟殿,眼前的场景把我惊在原地,龙吟殿已是一片废墟,到处一片烧焦的味道。
“皇上呢?”
我抓住一个宫人,几欲发狂。
“回公主,皇上在正阳宫!”
我向正阳宫奔去,推开宫门,爹爹高坐在龙椅之上,
“皇上在哪?”
“鸢儿,你来了。”
“皇上在哪?”
“你这傻孩子,爹不是在这吗?爹重新为你装饰了星月殿,你可喜欢?”
“皇上在哪?”
“鸢儿!”
我无视他的不悦,只想知道,他在哪。
“萧洛凡在哪?”
“他已经死了,龙吟殿大火,他困在了里面,被活活烧死了!”
我捂住嘴跑开,我不信,我不信他就这样走了,我跑去龙吟殿,还有宫人在收拾那里的狼藉,我抓着每一个人问,所有人给我的都是一样的答案,萧洛凡死于龙吟殿大火,被烧的面目全非。
爹爹成了泰安帝,住在正阳宫,我依然住在碧霄宫,没有搬去星月殿,爹爹没有勉强,我就这样,从前朝皇后变成了当朝公主,每天晚上,我赤脚走在院中的石阶上,看着月光下花团锦簇的鸢尾被镀上一层银辉,想姑姑,想他。
当悠扬的萧声从远处飘荡而来,我突然发现,那个乐伎秦潮生已消失好久。
我在一个深夜逃出宫来,从江湖百晓生那里打听到了秦潮生的消息,看着手中的字条,我将自己扮成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去往荼桑镇,字条上说,秦潮生定居在那里。
当我站在他面前时,他的眼中并没有波澜,他还是一如从前一袭白衣,带着面具遮住半张面庞,腰间依然别着那支玉萧。
我在这个镇子住了下来,跟他比邻而居,我们就住在湖边,每天清晨,我从窗子能看见他站在穿上吹箫,湖面雾气环绕,他一身白衣胜雪如谪仙。
每天我都能听到从京城往来商人带来的消息,皇帝爱女雪鸳公主暴病身亡,皇帝哀痛不已,多日不曾早朝,我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我恨他,他杀了我心爱的男人,夺了我心爱男人的天下,却也爱他,他是我的父亲,爱我的父亲!
这五年来,我已经习惯听着秦潮生的萧声入眠,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疼痛,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
当泰安帝不明不白死在后宫的消息传来,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我裹着衣服走出门去,他静静站在湖边,没有吹箫,我走到他身边,每走一步,我都感到疼痛快要将我撕裂。
“你恨他吗?”
我看着细雨如丝模糊的湖面,他转头静静地望着我,我伸手抚上他的面具,他握住我的手,看着那双沉静的眼睛,
“我知道是你!”
他看着我,放下手,任由我将面具摘下,属于他的,俊美的面庞呈现在我面前,一如大婚那日,风华绝代。
“你怎知是我?”
“见到你的那天,我看到你袖口下不小心露出的图腾印记,我知道那是你们皇室特有的图腾,我便知道是你。”
他微笑不语。
在江南小镇无边细雨里,和他说起遥远的过去,当年爹爹逼宫,放火烧了龙吟殿,秦潮生换上他的衣服,拼死护他出来,自己则被烧死在宫里,后来云枫哥哥偷偷将他带出城,给了他银两让他远走天涯。
“他说救我完全是为了你!”
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身体的疼痛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赶紧抱住我,抚着我的脸,
“鸢儿,你怎么了?”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洛凡哥哥,你还记得鸢儿吗?”
“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你挺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我想跟你说会话……”
“洛凡哥哥,你恨我吗?”
他焦急地要抱起我,我握着他的手摇头微笑,
“没用了,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好不好?洛凡哥哥,你心里一直恨我一直恨宁家的是不是?”
“我不恨你,不恨你,十二年前,皇城下那个顽皮的少女,偷走我钱袋的那一刻,也偷走了我的心,我那时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娶到你,该有多好……”
“你娶到我了,可是你不开心……”
“娶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你不知道揭开你盖头的那一刻,我有多激动多欢喜,我的鸢儿倾国倾城,可是为什么你要姓宁,为什么你是宁家的女儿……”
我心中悲痛,
“我姑姑怎么死的?”
“父皇深爱母后,可母后心中早有他人,容不得父皇一丝一毫,可父皇依然痴心不已,宁大将军想要利用母后对父皇下毒,因为整个后宫之中,父皇只有对母后不会有防备,母后不从,宁大将军以母后心上人要挟,母后两难全,最后抑郁而死……”
“洛凡哥哥对不起……”
“鸢儿,这不是你的错,我不应该把错强加在你身上,我只是恨宁家,更恨我自己……”
当年姑姑在夹缝中两难全,该是怎样的绝望,而年纪小小就知晓人心险恶的他又是如何惶恐害怕?蓦然想起许多年前,姑姑临终前望着满院如荼的鸢尾,嘴里嗫喏着,时至如今才明白,她在无奈那绝望的爱!蓦地一抖,我感到身体越来越冷,离他越来越远,我想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却又使不上力气,终于还是掉落下来。
洛凡哥哥,我要走了,会离开很久很久,我孤零零的,你也孤零零的,我不忍心,以后没有人陪你了,我宁家对不住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仍希望你放下仇恨,因为……太苦了……
看着他惊慌哀痛的眉眼,我用力扯了扯嘴角想对他笑一笑,眼皮沉重地落下来,只余一片黑暗。
湖边,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失声痛哭。